第1章 船遇海寇吉凶難料(1 / 1)

紹興六年,宋。

星墜月沉,海風肅殺,寒氣籠罩海麵。一輪下弦月淡淡掛在天邊,撒在墨黑的海麵上,點點銀灰隨波湧動。

一個高大如山的黑影正悄無聲息地浮於海上。

憑借微弱的夜光和黑影之上一些搖曳的燈光,可以看出這是一艘五千料的海船。船如巨室,室有四層,六張巨帆迎風而展,帆若垂天之雲。

此船自泉州向北,五日航行,已過銅盤山出溫州界,入浙江路,遠遠看到青龍鎮南報德寺的七級寶塔,就要駛入青龍港。

船屬於泉州最大的商行寶泉行。綱首何大福,舵手李越,雜事及水手七八十人。上麵裝載著經泉州市舶司轉運而來的香料、木材和硫磺,計劃在青龍港停留一日,略做卸貨和采買,即刻回頭自金山入黃灣頭,最後到達臨安府浙江渡頭。有客商幾十人隨船北上,此刻正在各自船艙內呼呼大睡。

近幾年海寇越發猖獗,曾有吏部員外郎上供歲綱,官船往臨安府,行至福州大金灣附近時,被海寇殘忍掠殺,尤令人膽寒的是,海寇將他及家小的屍體懸掛於桅杆之上,招搖海上直至風幹。官員尚且如此……海商俱被嚇破了膽。今年,朝廷已在福建、兩浙設置了沿海製置使司,以肅清海麵,訓練水軍,對海寇有了不小震懾,最近海上貿易才略有恢複。然而船上人和貨都不多。

二樓客艙住著自泉州登船的一個少年。

準確的說是一位女扮男裝的少女,程月知。她孤身一人,雖無大宗貨物隨船,卻單獨包下一個單間,此刻正手中緊攥一把短刀,合衣躺在床上。清瘦白淨的臉上,雙眼雖緊閉,但眉頭卻微皺。顯然並未睡實。船艙內有三個木箱,都緊挨著床邊放置。

咕咚。咕咚。咚咚咚咚。

她猛地睜開眼,黑暗中,隻聽見甲板傳來一陣密過一陣的奔跑之聲。她警敏地迅速下床,將艙門打開一條縫,隻見甲板上已有幾十個水手手舉火把在朝船頭方向跑動,邊跑邊喊著升帆、集合的口號。

難道是海寇?程月知的心沉了下去,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更不妙的是,她明顯感覺到船正在加速。

想了想,從船艙內出來,往駕駛艙方向跑去。遠遠隻見何大福和李越神色惶恐,如臨大敵地往駕駛艙中奔跑,看見“少年”過來,何大福先是一驚,而後大聲喝道,海寇來了,想要命的,快回艙中去!

她大吃了一驚,抬眼四看,隻見船已滿帆,水手們手中盡握刀斧和弓箭。一支響箭騰空而起,在夜空中炸開,明亮的火光下,映照出遠處鬼魅般開來的四艘大船。他們如此悄無聲息,等到眺台上的水手發現時,竟然已經這麼近!

何大福大喊,全速,往青龍港開!水手們傳令,往青龍港開!

何大福頭頂冒汗,對李越說:“一刻之內,我們隻要能開到三明島附近,就還有一線生機。”

三明島是青龍港附近散落的群島,到達在這裏好歹能周旋一陣。剩下的,且看天意了!

都說海商一船貨出,半船金回。大食人,占婆人,交趾人,日本人對與宋人做生意充滿了狂熱。占城稻,豆子,香料,硫磺,木材等源源不斷運進來,瓷器,絲綢等源源不斷運出去,這條海路像是流淌著金子,其中的巨大利潤能讓所有人瘋狂,包括宋朝現在的君主趙構、皇室顯貴、平民百姓,當然也有海盜。

何大福知道,這條淌金的海路也淌著血,但利益就在眼前,如何能不搏上一搏?他眼見近半年出海的船都平安返回,故而這才冒險一試,難道竟然是最後一次嗎……

滿帆!全速!

他眼中充血,恨不得李越手上的舵能讓船飛起來。三明島漸漸出現在了眼前,可是,那四艘黑漆漆的船更快,快得讓他感到已然近在眼前。

”好像是滾海蛟的旗!“一個占風望向的鬥手大喊著彙報。

滾海蛟!這三個字讓眾人的臉色變得複雜起來。不為別的,這個滾海蛟乃是目前東南海麵的一霸,他的水寨有走投無路的貧民,更有落草為寇的大宋官兵。他們海文地理之熟悉,戰鬥技巧之精煉,對官兵路數之熟稔,讓他們個個能以一擋百,多次痛擊官軍,讓朝廷也奈何不得!

“是滾海蛟啊!”何大福一顆心高高地懸起來,他聽聞滾海蛟此人雖然殘忍貪婪,但是他卻從來不殺大宋子民。也許,他命不該絕,可是這滿滿一船的貨啊!這比挖他的心還疼。

三明島近在眼前!

可是,那四艘船也已然逼近。近得讓人能看見為首那艘尖船甲板上,眾海寇已手持弓弩躍躍欲試,在船頭,穩穩站著一個身披黑甲、高大魁梧的人,他一言未發,卻渾身煞氣,令人膽寒。何大福等眾人心中都已確定,那就是滾海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