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搖曳,影影綽綽。

新娘端坐在掛滿紅綢的楠木拔步床裏。

她鳳冠霞帔,嫁衣似火,指繞手間絲絹,忐忑相待。

吱呀一聲,喜房門動。

頎長身影伴著衣稠窸窣摩擦聲慢慢走來,坐於新娘的身邊,他手拿一柄翠玉如意,輕輕地挑開了她眼前的紅蓋頭。

她的臉瞬間飛紅,卻不敢直直抬起頭,低垂的眼眉隻慢慢向上看去,越過紅色的前襟綬帶,修身大紅吉服,滾動的喉結。。。

然後卻是一張模糊不清的臉。。。

啊!!!

陳洛初猛地緊捂住嘴,從床鋪上驚坐起來,停頓須臾才發現自己做了噩夢。

她擁著被子,頭上微微見汗,胸口不斷起伏。

她看了看周圍的樣子,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欞斜斜地照在了房間角落的楊木鏡台上,在銅色鏡麵上撒下了一團淡淡的光影。

陳洛初此時一點也不敢看那麵鏡子裏的景象。

緩了一會,她才看了一下房間裏的其他人,隻聽見起起落落均勻的呼吸聲。

還好,沒有吵醒她們,看來那一嗓子是在夢裏喊的。

瞧了瞧外麵的天色,已經是四更天了,陳洛初絲毫沒了困意,也怕睡過了,索性開始穿起了衣服。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一個奇怪又恐怖的夢,是因為近期境況會有所改變的預兆嗎?

應該是的,她是尚宮局的宮女,因進宮後學得的一手絕佳的刺繡手藝,被選在了尚衣局裏。

她刺繡技藝高超,又善於打點周圍關係,所以即將榮退的尚宮推薦了她和馮瑩玉競選尚衣局尚宮這個職位。

她利索地穿完衣服,然後悄悄拿出角落裏的包袱,包袱裏的財物很可觀,從銀子到首飾各式各樣,那是她入宮六年來所有的賞賜和月例銀子,是她的家當,也是她戰戰兢兢、血淚成長的見證。

今天她要拿出一半來去打點關係,送禮這方麵一點也不能猶豫小氣。

成者王侯,敗者寇,即使是這樣的一個小小的職位,因其相較其她宮女來說有更多的權利利益,也會讓人爭的頭破血流。

因為她平時的周到伺候,老尚宮似乎更屬意於她,但她也不能掉以輕心。

她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

一個上午她在自己的案台前很少抬頭,手指紛飛不停,一直在趕製手頭的這部分刺繡。

老皇帝病逝,新帝即將登基,還有皇後和各宮嬪妃分封,所以尚衣局這段時間任務很繁重。

所有人常常要從早上天不亮一直做到深夜時分,回房間的時候整個人基本都是頭暈眼花的狀態。

等到把最後一根金線打上暗結,栩栩如生的金鳳靈動躍然於絲綢上,陳洛初輕輕地轉了一下有些酸澀的粉白脖頸,發出輕輕的哢吧聲,然後低頭輕輕地撫了一下那剛結束的作品,這是她在宮裏為數不多的開心時刻,成就感油然而生。

正是這種心無二用,肯下工夫,精益求精的態度,才讓她在老尚宮的眼裏與眾不同,把皇後鳳服中最考驗人的部分交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