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光線昏暗,窗外人聲嘈雜,謝榆躺在他身邊睡得正酣,李承期心中忽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他看了看時間,盤算著謝榆該醒了。
不一會兒謝榆睜開朦朧睡眼,李承期輕輕搖著她說:“謝榆,你起來跟我說說話吧。”
“說什麼?”
李承期本想說“隨便”,但是話到嘴邊卻是:“說說你的家人。”
話一出口他暗罵自己多餘,以他們的關係談什麼家人呢。但是好在謝榆並不在意,她眨巴著那雙好看的圓眼睛,瞬時清醒起來,先說起了她的父親。
“我父親是陝北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他一生都跟黃土地作伴。”
“我母親是一個很傳統的農村婦女,她一生都圍著丈夫和孩子轉。”
“弟弟在老家讀高中。我……”
“我現在躺在你身邊。”
李承期詫異,那樣的環境是怎麼生出謝榆這樣的人呢。
他初見謝榆那天,是他來峽城的第二天。
父親說他缺少在基層曆練的經驗,剛畢業就掌權恐不能服眾,於是把他扔到這個四線小城來負責一項基建——在本地師大附近規劃一條商業街。
第一天他熟悉了城市環境。
第二天他去當地最繁華的商場跟同僚們吃了一頓飯。一群臃腫肥胖滿麵紅光的中年男人圍在一起談天說地,暢談古今,但話題總又離不了老婆孩子、權勢金錢。一杯杯酒下肚沒能讓他開懷,反而讓他心中更加鬱結。
“去了那裏,你要記住,你不是將軍的孫子,也不是李家的少爺,你就是李承期。”
想起爺爺說的話,他主動起身敬酒。
酒後大家都各回各家,但初來乍到,劉叔他們都忙著收拾房子,這裏沒人會來接他。
更令人心煩的是,車剛才還被人開走了。
他站在林蔭大道下,天空正下著中雨,主幹道上車水馬龍,人行道那邊人們行色匆匆。
入秋的天氣有些冷,李承期鬱悶地站在馬路邊擺弄手機上的打車軟件,頭頂的梧桐樹吧嗒吧嗒往下滴水,一個姑娘坐在旁邊的長凳上兀自吃著一盒冰淇淋,一把廉價印花傘遮去大半張臉。
李承期環視四周,禮貌詢問她本地師大怎麼去。
那還有人等著他去應付。
“我也去那裏,要一起嗎?”
謝榆抬頭一笑,眸中熠熠生輝,風雨悅其淑美,天地為之一亮。
李承期眼神變得晦暗不明,意味深長笑道:“當然要一起。”
謝榆看清他的臉也怔住了,須臾後眼底恢複了一片清明,她粲然一笑,站起身,傘高高地朝他傾斜過去。
二人皆見色起意。
謝榆是峽城師大的大四生,在商城附近的第八中學實習。峽城師大以前不叫師大,叫師院,前兩年剛改名。
峽城師大遠離市中心,為了搞活附近的經濟也為了帶動招生,學校和當地政府協商打算將附近的城中村改成商業街。
也就是說這裏目前並不富庶,甚至有一點窮。
出租車載著兩人七拐八拐,美食街、菜市場、批發市場、錯落的民居依次自窗外掠過,偶然還見到破敗的門樓下麵坐著一個昏昏欲睡的老嫗,這一切都跟李承期原來的生活環境大相徑庭。
也跟爺爺口中的峽城大不一樣。
爺爺說起峽城,總會提到這裏的鋼鐵廠,仿蘇聯建製的速拆樓,家屬院,機床廠,巷弄,還有這裏的雜燴湯。
爺爺、李承期、這裏的人盡管同屬一個國度,但彼此的生活和記憶完全割裂。
一位母親尖銳的叫罵聲傳過來,李承期不悅地皺起眉頭。
謝榆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從包裏掏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謝謝。”
但他遇到這個女大學生,或許可以讓未來枯燥的日子稍微有些不一樣。
姑娘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白帆布鞋,外加一件淺色長風衣,容貌雖不算上乘,那一雙眼睛卻異常清澈好看。他喜歡這種幹幹淨淨,安靜單純的姑娘。
至於姑娘喜不喜歡他?
他喝下一口水,無恥地想:“不喜歡可以強迫她喜歡。”
謝榆完全沒看出他心裏的彎彎繞繞,她根據著裝舉止判斷著這個男人的年紀,暗暗竊喜他跟自己的哥哥長得如此相像。
他們在學校門口作別,那個男人遞給她一張名片。
“我叫李承期。”
“我會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