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齊聲喝道:“是誰?”說完,他們雙雙拔劍,追了過去。
那人穿著白色衣袍,個子不高,看樣子不會武功,但跑得很快。幸虧衣袍是白色的,否則在這樣漆黑的夜裏很難追尋他的影子。
那個白衣人七拐八拐,進入了一個廢棄的農家院落。轉瞬間,他便不見了蹤影。
隻見屋裏亮著燈,莫如深和羅紅纓持劍站在門前,保持著警惕。
莫如深高聲喝道:“何人深更半夜,裝神弄鬼,何不以真麵目示人?”
忽聽屋內有人說話:“莫大人,別來無恙。何不屋內敘話?”
莫如深和羅紅纓都愣住了,居然還是熟人。聽聲音還是一個少年,莫如深太熟悉這個聲音了,那個名字呼之欲出了。
他顧不上危險,徑直闖到了屋裏,羅紅纓緊隨其後。裏麵坐著的果然是文雲孫,旁邊還有一個衣著樸素,頭發有些零亂的男人。
一年多沒見了,文雲孫長高了不少,但聲音還有些稚嫩。看見莫如深進來,他並沒有起身,沒有了往日彬彬有禮的模樣。
他抬起眼皮看了莫如深一眼,有點倨傲地說:“屬實難得,莫大人日理萬機,還能出來見我們這些升鬥小民。”
莫如深察覺到了他的敵意,有點不明白:“好久不見了,但我不明白,你這是?”
文雲孫冷笑了一下:“我很好,可是有人不太好。”
羅紅纓忍不住了:“小文,你好歹是讀書人。且不說深哥與你是忘年交,他比你大20歲,算是你的父輩,怎可如此無禮?有話請講當麵,何必冷嘲熱諷?”
莫如深沒有說話,其實羅紅纓想說的正是他心之所想。也許羅紅纓的話管用了,文雲孫逐漸平靜下來了。
文雲孫站起來,指了一下旁邊的人說:“這位大哥叫梁二,他有事找你。”
莫如深很吃驚,旁邊這個人竟然是梁二。
梁二一抱拳,說:“小人梁二,見過推官大人。”
莫如深說:“原來你就是梁二,幸好你沒出事。”
這次輪到梁二吃驚了:“大人知道我?”
文雲孫不無嘲諷地說:“你上京來告狀,自然有人在各衙門通風報信,上下打點。知道你的名字有何稀奇?”
莫如深反問文雲孫:“如果你相信我與他們沆瀣一氣,還會以梁二的口氣寫信給我嗎?為什麼不等我把話說完?你到底想證明什麼,我是墨吏,或者是清官?”
文雲孫不說話了,莫如深的話戳中了他的痛處。他怕莫如深成為一個貪贓枉法的官,一方麵覺得他有問題,另一方麵又怕他有問題。
莫如深回頭對梁二說:“梁二大哥,我偶爾從一個叫杜永福的人口中得知你的存在。”
“杜永福!我上京告狀就是告他!”梁二很激動,很快又警惕起來,“難道你們認識?”
羅紅纓說:“梁大哥,你誤會了。杜永福之流心狠手辣,這幾天我們一直擔心你的安全。”
聽到這些話,梁二才放心了。
莫如深說:“你不妨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與本官聽聽,如有所需,本官自當盡力而為。”
梁二很感動,給莫如深跪下了:“多謝莫大人成全!小人冤枉呀!”說完,他潸然淚下。
莫如深和羅紅纓急忙把他攙起來:“起來說話,切勿如此!”
梁二重新坐好,穩了一下心神,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梁二家中本有五口人,除他之外,還有60多歲的父母,30多歲的妻子和13歲的兒子。
家裏本來有40多畝地,夫妻兩人正值壯年,再加上身體健康的父母幫襯,日子過得不錯。
然而就在去年,朝廷的屯田令下達後,地方官吏以權謀私,大大損害了村中百姓的利益。
其辦法與程家被侵害類似,無非是降低屯田補貼,虛報田地數量據為已有,將良田降級評價卻按實際產量收糧等。
如此一來,梁二的40多畝地也在被侵占之列,出麵占地的人就是那個杜永福。如果梁二仍想耕種,必須將地賣給杜永福,成為他的佃農。梁二不願意,屢次遭到杜永福的威脅。
今年夏收之後,收成卻不足以交納朝廷的歲糧。梁二又想繼續種原來的地,隻好把原來的房子賣掉,所得的銀子抵作欠糧的款項。
一家人不得不收拾了一下這個荒廢的院落,暫時住了進去,艱難度日。
梁二心中不憤,想去告狀。杜永福告訴他隨便去哪兒告,他上麵有人,不怕梁二告。
本來梁二想到臨案府告狀,聽了杜永福的威脅,又不敢去了。梁二在臨安打聽多時,不清楚到那個衙門去喊冤。
機緣巧合,梁二遇到了文雲孫。文雲孫在漁杭縣聽說了程氏滅門案的原委,現在又聽說了梁二的遭遇,文雲孫悲憤不已。
文雲孫聽說莫如深做了臨安府的推官,也聽說了程氏滅門案不了了之。
他想幫梁二,還是想找莫如深,但對莫如深在程氏滅門案裏的所作所為很寒心,故此才以詩句諷刺和質問莫如深,把莫如深引到了李家村。
聽完梁二的敘述,莫如深問:“這個杜永福到底是誰?”
梁二說:“杜永福是李家村保正,李家村160餘戶的人口稅賦及附近的千畝良田均歸他管理。”
莫如深似乎明白了:“原來他竟是李家村的保正,怪不得如此囂張!”
梁二略顯沮喪地說:“恐怕不僅如此,他口口聲聲說朝中有人,恐怕是真的。”
莫如深也曾聽杜永福的手下提過舅老爺,於是問:“杜永福的夫人是哪裏人氏,她娘家還有什麼人?”
梁二想了想說:“好像姓蘇,至於她娘家有什麼人,小人就不知道了。”
莫如深一怔,京城官場裏姓蘇的官員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兩浙西路及兩浙東路都轉運使蘇琦。
按照杜永福及其手下的口氣推測,所謂的舅老爺一定是一個朝廷大吏。杜夫人的娘家姓蘇,杜永福有一個背景深厚的內兄弟。
蘇琦官拜正五品都轉運使,不僅姓蘇,還正好管著兩浙的賦稅錢糧之事。蘇琦手握大權,為自家人謀些私利,當真是很方便。
文雲孫見莫如深半天沒說話,問:“莫大人可是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