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就像胸口被重擊了一下,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本就出身於現代,不牽連他人這是職場的基本規則。直擊案件真相的決心此刻真的動搖了。
莫如深弱弱地問了一句:“我還去漁杭縣嗎?”
郭明玉久曆官場,一聽就知道他已經說動了莫如深。
郭明玉勸他:“如深老弟呀,你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偏遠小縣的縣尉了,行事切不可橫衝直撞了。漁杭縣當然要去,把事情處理好。”
莫如深說:“我即刻啟程。”
郭明玉滿意地點點頭:“我聽說賈大人即將改任刑部左侍郎了,他打算調你作刑部郎中了。他打算親自提攜你了,這是多大的榮耀。你年紀輕輕,剛任京官,即由從六品升成六品了。我熬了十幾年,才是個五品官,老郭拍馬也趕不上你了。”
莫如深完全領會了郭明玉的意思。賈似道改任刑部左侍郎,根基尚淺,需要用會破案的自己人,而莫如深是最佳人選。
在此關鍵時刻,賈似道當然不希望出事。莫如深盡早結案,對於賈似道有百利而無一害,這就是郭明玉來此的目的。
莫如深昏昏沉沉送走了郭明玉,失魂落魄地騎著馬,與彭超一起趕往了漁杭縣。一路上,他幾乎沒有說過話。
到了漁杭縣衙,隻見衙役們正忙碌著。原來新任知縣到了,新知縣名叫黃衛州。他屬於臨危受命,昨天接旨,今天即到任了。
案子由黃衛州來審理,莫如深協助。查案破案本是莫如深的職責,而判決卻一般由知縣、知州或知府來決定。
司理院和州院都有判案的權力,但莫如深現在是推官,不再是司理參軍。推官的品級雖高於司理參軍,但判案的權力卻在府尹手中。
這樣也好,莫如深相當於避開了這個讓自己左右為難的案子。
結案以後,莫如深帶著彭超來到了集賢樓。他本來想說些道歉之類的話,但始終說不出口。
程達豁達地說:“田地已然失去了,好在還有城裏這些買賣。官府已經重新核發了店鋪的地契,程某雖然殘疾了,但也衣食無憂。莫大人盡力了,在下感激不盡!”
莫如深看著程達被燒壞的臉,簡直無地自容:“程公子莫再說了,如深告辭了!”
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彭超緊緊跟在身後。
程達一番話深深刺痛了莫如深,他腦中有一個聲音不斷重複著那幾個詞“滅門”、“大火”、“殘疾”、“失去田地”、“盡力”、“感激”。
他內心鬱結難平,肚子裏翻江倒海,忽然覺得嗓子眼發鹹,一陣惡心。“撲”地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再醒來時,莫如深已經躺在了臨安府的家中,旁邊坐著滿臉焦急的彭超。
見到莫如深醒來,彭超長出了一口氣:“老三,你可醒來了,嚇死我了。紅纓不在,你真出什麼事,我該怎麼交待。”
莫如深苦笑了一下:“我沒事,讓大哥擔心了。”
彭超說:“是的。我讓郎中看過了,你隻是急火攻心,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以後不可如此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般模樣!”
彭超的責備裏帶著滿滿的愛護,這讓莫如深覺得很溫暖。
郭明玉又一次登門了,因為他聽說莫如深吐血暈倒了。莫如深想下地,給他見禮。
郭明玉急忙阻止了他:“如深,你好好休息!不可下床。郭某拿來了一些補品,一部分是賈大人的心意,一部分是郭某的心意。彭捕頭給莫大人補補身體。”
莫如深趕緊致謝:“謝謝各位大人的關愛,莫如深愧不敢當。”
郭明玉說:“哎,當得,當得。在下告退了,如深兄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莫如深對彭超說:“大哥,替我送一下郭大人。”
郭明玉從莫如深府裏出來,管家楊貴等在外麵。
楊貴問:“莫大人怎麼樣了?”
郭明玉撚了一下稀疏的胡須,說:“沒有大礙。”
上轎以後,郭明玉不無感慨地說:“莫如深,棟梁也。可惜,可惜!”
楊貴問:“老爺,可惜什麼?”
郭明玉搖搖頭:“可惜不是同道中人!”
楊貴很疑惑:“您和他不都是賈大人的人嗎?”
郭明玉指指他說:“你呀,不開竅!我們是同船不同路。”
轎子開始往前走了,楊貴愣在原地:“同船不同路!何故?”
他還是沒想明白,看到轎子走遠了,趕緊跟上前去。
莫如深在床上呆了一天,睡覺早已睡夠了。傍晚,他起來了。
他把師父羅宗教的劍法和拳法各練了三遍,又練了一會兒雙截棍。直到累得氣喘籲籲,他才停下來。
彭超急忙遞上了濕毛巾,一邊勸他:“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但也不能這麼練武功,這麼折磨自己。”
莫如深一邊擦臉一邊說:“大哥,你放心吧。我已經緩過來了。活動活動筋骨有利於排遣煩惱,這是現代科學證明了的。我原來的公司有健身房,裏麵有發泄用的橡膠人偶,打上幾拳,很解氣。”
彭超好奇地問:“什麼是公司,什麼又是健身房?”
莫如深想了一下,解釋道:“公司就是做大買賣的商家,健身房是專門鍛煉身體的地方。”
彭超又問:“你在大買賣家做事,是做大掌櫃、二掌櫃,還是帳房先生?”
莫如深忍俊不禁:“大哥,我就是個夥計。”
彭超大惑不解:“你如此才智,才是個夥計,那你們東家豈不是個糊塗蛋?”
莫如深哈哈大笑,沒有再解釋。向一個身處南宋的人解釋現代企業管理簡直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彭超很固執地說:“我不管什麼科學,什麼公司,我就知道我隻有一個三弟。你有什麼事,就是不行。”
莫如深笑笑說:“大哥,我知道了,謝謝你!”
彭超憨厚地說:“謝什麼,我們是兄弟!”
院子裏充滿了兩人爽朗的笑聲。
彭超很好奇地問:“你派紅纓、秦斌和鄒子龍幹什麼去了?他們走的日子可不短了,已經十餘天了。”
莫如深的臉上蕩起了笑容:“想來他們快回來了,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