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在他的記憶裏尤為深刻鮮明。
他聽到對麵的病房裏有人吵鬧,氣憤的怒喊聲從一個男子口中發出來,一陣陣爆炸在周圍的空氣裏。然後是女護士輕輕的勸慰。可是這個男子依舊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隻見他穿著病號服,右手拄著拐杖,一步一搖地走出自己的病房,走到過道裏,忽地一下子將緊握著的左手抬起又放開,撒了一地的白色藥片……
趕來的護士們看到這個場景幾乎都低下了頭,輕輕歎著氣,此時,年老一點的護士長走了過來,試圖扶著他的胳膊回病房,卻被他拒絕,繼而聽見他帶著哭腔喊起來:“老子不要吃藥!老子知道……這是絕症了……”
雲海的心頭一下子怔住了,心血一湧,不知道為何,自己竟然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的喉結努力下移了一下,自己試圖讓自己平靜。
對麵的男子不過才二十多歲。雲海問進來給自己送藥的護士,他怎麼了?
誰知,護士深深地歎了口氣,給他放好要喝的中藥才說道,這小夥子是從戰場因傷下來住院治療的,可是在治療過程中又發現他已患有白血病。他覺得吃藥也沒用,於是拒絕治療,所以有時候情緒會不好。
雲海聽罷嗯了一聲,便在床上坐著發起呆來,他覺得自己的情緒也隨著這些消息沉落下去了。他明白這裏的醫生護士都是理解這個小夥子的心情的。這麼年輕的生命,又這麼曲折的命運。他還沒有結婚沒有生子,他還沒有享受夠生活的豐富多彩,就要麵對身心的折磨,有時候,意誌再堅定,也是會崩潰會軟弱的啊。雲海好想過去和這名戰士坐著聊一會兒,哪怕一會兒,哪怕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給他一點撫慰。可是他做不到,因為站起來,對雲海而言,還需要繼續努力,他也有他麵臨的挑戰。
雲海就這樣思考著,除了喝中藥,他就這麼在床上躺著,晚上,他睡不著覺,整夜輾轉反側。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家,想自己,想命運,也想對麵戰士的命運。
年老的女醫生姓張,這位張醫生查房的時候察覺到了他的異常,也許是女性的緣故,善解人意的她特意安排時間來勸解雲海:“孩子,出遠門來哪有不想家的?出門在外本來就不容易啊!咱要自己開解自己,不要自己老憋在心裏,有什麼話給我說!你的腿病能治,我一定幫你治療好,可是你自己一定要堅強啊……”張醫生還在真誠地安慰著雲海,而雲海的眼角卻情不自禁地淌下淚水……他是個男孩,是父母的長子,就是為了給弟弟妹妹做榜樣,自己也要堅強啊!可是,堅強,有時候真難……雲海再也控製不住,幹脆趴到被子上痛哭起來。張醫生用手輕輕地拍了拍著他的肩膀,就像母親鼓勵自己的兒子那樣,慢慢地陪他度過情緒的暗礁。
也是奇怪,那日痛哭了一場後,他的內心感覺卻好了一點,平靜了些許。
他堅持著喝藥,中藥很苦,但是比起腿疼的痛苦,藥苦算什麼?張醫生認為他是寒濕入骨,不管怎樣,隻要有希望醫治,他就努力不放棄。自進入醫院後,他便不再給家裏寫信了,也沒給未婚妻寫信,他這個樣子,他不想讓任何親朋好友看到,一個人也不要看到他。
就這樣每天吃藥,按摩,針灸,積極地恢複,盡量內心平靜……一個半月後,他的雙腿居然可以慢慢站立起來了,有時候還會拉扯的神經疼,但是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