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雙膝,側身伏在腿上望著他。今夜月色清透,他的眉目隱約在淺淡陰影中,更有一種蘊藉溫和。風中的鍾鼓聲浩邈悠遠,一聲聲叩擊著心底,時光在這裏好似格外綿長。月亮漸漸升上了暗藍天幕,寥廓夜空中,灰藍色浮雲緩緩移動,唯有那一輪圓月耀出皓白,似乎可以伸手觸及。
九郎撐著台階想要站起,她便拉住他的手,與他一起慢慢到了井邊。
“你看。”他往井中望了一眼,便微笑著叫她。那原本隻是幽深一片的井裏,竟有一輪皓皓明月靜靜浮於水中,沉靜皎然,雖在大千俗世,卻隻落於古水之中,不染一絲塵埃。
雙澄攥著井欄看得出神,過了許久才悄悄道:“為什麼這月亮能正巧映在井中?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神奇的事呢!”
“……大概,是有神明佑護著這座太清宮的緣故吧。”他也望著那井中明月,片刻之後問道,“你身邊可帶著紅線?”
“怎麼問這個?”她不解。九郎取出兩枚製錢托在掌心,“前幾日聽棲雲真人說,每年中秋時節附近的村民會來這映月井前禱告。若用兩枚製錢以紅線相串起,沉入那月亮倒影正中,之前所禱告的願望便能實現。現在雖不是中秋,但也有圓月映在井水中,我想著也可以試一試。”
雙澄想了想,解下腕上佩戴的那串銀珠,“隻有這是用紅線編的鏈子。先解開用一下,等我回去後再重新串起。”說罷,便將那兩枚銀珠解下放進腰間香囊,取過九郎手中的製錢,一上一下串了起來,挽起紅線打好結。
“這樣可以了嗎?”她緊緊攥著那兩枚製錢問道。
九郎點頭,握住她的手,移到映月井井口上方。雙澄就站在他身前,回過頭望他一眼,便正遇上他的澄澈目光。她微微赧然,輕輕道:“你有什麼要禱告上天的嗎?”
“有。”他靜了靜,又道,“但不能告訴別人。”
“我也算別人嗎?”雙澄蹙著眉不悅道。
“隻能是在心中跟神明說的,自然連你都不能告訴。”九郎似乎怕她不高興,便問道,“你就不想著有什麼要祈求的?”
她努了努嘴,“當然也有!也不能告訴你!”說罷,便轉過身雙手合十想要禱告,九郎看了一哂,抓住她的手道,“你在胡弄什麼?在道觀裏怎能用拜佛的姿勢?”
說話間,他已扳著她的手指,想要教她道家敬拜手勢,不料雙澄指間一漏,那兩枚被紅線串起的製錢竟一下子滑落下去。
輕輕的一聲響,井水蕩漾,圓月倒影微起漣漪。雙澄的驚呼聲猶在耳邊回蕩,製錢早已消失於井水中,隻留下月影晃動,波光沉浮。
“我做錯事了!”她懊喪得快要哭出來,連連頓足。九郎望了望那還未恢複的月亮倒影,不由歎了一聲:“沒事,現在夜深人靜,觀中的神靈一定已經知道,有沒有做對那手勢也不重要了。”
他雖是這樣說,雙澄還是鬱鬱寡歡,因問道:“還能再投一次嗎?”
“不能了……或者等中秋時候我們再來,到那時我先教你如何敬拜,就不會再出錯。”
她這才懨懨地點點頭,卻又伏在井欄上靜靜望著井中月亮。九郎留在她身邊,皎然月光遍灑大地,浩宇間纖塵不染,這一方空明澄澈得如同映月井中千年淨水。倏忽間夜風吹拂,簷下燈籠燭火明暗交疊,將兩人身影映在一處,好似不可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