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裏做生絲買賣的商人呂施將做藥材買賣的富商楊銳告上了公堂。呂施遞上了厚厚的狀紙,顯然是經過了精心準備的。呂施大約四十多歲,長著一張長臉,眼距很寬,塌陷的鼻梁下長著一張下唇外翻的嘴。
我翻開他的狀紙,耐心地看完了。狀紙寫的很有水平,應該是委托了當地有名的訟師寫成的。我總結了一下,呂施主要告楊銳四項罪名:一是告他藥材以次充好,二是告他調戲楊府管家周華之妻,三是告他強暴楊府丫鬟,並將懷有身孕的丫鬟掃地出門,四是告他兩年前在陶辛鎮的客棧裏偷竊自己一百兩銀子。
我合上狀紙,對呂施說:“狀紙本府收下了,我會對其中案情詳加調查,如果情況屬實,我自然會治楊銳應有之罪,但倘若情況不屬實,本府也會治你誣告之罪。現在撤回狀紙還來得及,你要繼續上告嗎?”
“大人,狀紙所言句句屬實,我都派人調查過了,我當然要上告了。”呂施急迫地說道。
我不知道兩人有何宿怨,呂施竟然搜集對方的罪證一並上告。從狀紙看來,兩人的宿怨似乎隻有那一百兩銀子,但我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那本府就收下狀紙了。你暫且回去,如有需要,我再派人去傳喚你。”我說道。呂施行了個禮,似笑非笑地退了下去。
我再次翻開狀紙,準備逐一調查呂施上告的這些案件。其一,藥材以次充好。這個調查起來並不難。根據狀紙所述,楊銳會在從外地進貨的上等藥材中摻入劣質藥材,以次充好,然後賣給下級藥材商或是藥鋪。
陵洲縣的藥鋪基本都是從楊銳那裏進的貨,為了避免官府調查引起楊銳警惕,我派賈師爺去各家藥鋪抓來了不同的藥材。恩師找來了他的太醫朋友,太醫仔細檢查了這些藥材,說:“都是上等的藥材,沒有摻入任何劣質藥材。”
這讓我感到有些疑惑:呂施信誓旦旦地說,他上告楊銳的這些罪證他都派人調查過了。可是官府的第一步行動,卻未發現任何異樣。為了洗清楊銳在藥材方麵的嫌疑,我帶上王捕頭和李捕頭直接去了楊府,對楊府所有庫存的藥材,以及正在裝貨準備運往外地的藥材進行了取樣。結果仍然是毫無異樣。
我找來呂施,對他說:“我們對從楊銳這邊賣出的所有藥材進行了采樣,並沒有發現以次充好的情況。你說你當初派人調查過,你說說具體是什麼人,又是怎麼調查的?”
“這……”他突然猶豫和緊張起來:“我派親信去調查的,我也不知道他怎麼調查的,總之他對我說,楊銳的藥材有問題。”
“這個人是誰?會不會是他在騙你?”我問道。
“這怎麼可能呢?他為什麼要騙我?”呂施說道。
“或許他和楊銳串通好,目的是讓你誣告罪成立?”
“這絕對不可能,”呂施冷笑了一聲,“楊銳調戲過他老婆,他怎麼可能和楊銳串通?”
“這麼說,你的親信就是楊府的管家周華嘍?也就是狀紙中第三個案件的受害者?”
“沒錯。”
“他既然在楊府當管家,為何會是你的親信?”我疑惑地問道。
“他先是我的親信,再是楊府的管家。我派他去楊府臥底的。”呂施笑著露出兩排大黃牙,得意地說道。
“你和楊銳有仇?”我問道。
“兩年前他偷了我一百兩銀子。我苦於沒證據,所以讓周華暗中調查他。銀子的證據他沒找著,不過倒是調查出其他這些事情來。我想著如果銀子的事找不著證據,至少要讓他為這些惡行付出代價,於是我就一並上告了,不能讓這種惡人為所欲為。”呂施狠狠地說道。
“無論如何,根據官府的調查,楊銳的藥材並沒有問題。我再去問問你這個親信周華,看看他是怎麼發現藥材以次充好的。你能把他約出來嗎?我直接去楊府問他不太好。”
“他現在已經不在楊府了。”呂施說道,“一個月前,他老家的父親病重,他就辭去管家,回鄉照顧父親了。”
“他老家在哪裏?”我問道。
呂施給了我地址,是十裏外的新東村。
“我去問問他,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線索能調查到楊銳將藥材以次充好之事。如果不能的話,我隻能治你誣告罪了。”我再次警告道。
呂施渾身抖了一下,我第一次看到他害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