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
積蓄了一整天的小雨終於傍晚時分落下,一滴一滴,先是試探著,在地麵砸出一個個深淺不一的痕跡。
緊接著暴雨劈頭而下,淅淅瀝瀝,將整座路麵都變成了潮濕的灰黑色。
戴妮娜艱難的挪動了一下手指,此時她全身倒轉過來,破損的額頭流出鮮血,血汙遮蔽住了她的眼睛。
伯父的車子在回程的途中與一輛貨車相撞,她不記得車禍是怎樣發生,隻知道在那一瞬間整個車廂內的平靜被打碎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劇痛襲來。而當她重新醒來,她發現自己被安全帶倒綁著,汽車車身已經完全顛倒,透過模糊的視線,她可以勉強看到身邊那塊碎裂的車窗玻璃。
一雙腳出現在她的視線裏。黑色的運動鞋,鞋底沾滿泥濘,正朝著這裏走來。恍惚間,她看清那雙鞋旁拖著的一根金屬鐵棒。
原來那起車禍並非意外,是人禍。
她聽見鐵棍敲碎玻璃的巨響,聽到伯父撕心裂肺的喊叫,戴妮娜顫抖著閉上自己的雙眼,如一片懸掛在樹梢未被吹走的黃葉般瑟瑟發抖。
“如果有神的話,如果能聽到我的祈求。”
“求求你......”
“救救我吧。”
*
S市,盛雲大廈
震動的手機在桌麵上移動了一小段距離以後,一雙修長的手才慢條斯理的把它拿起。
男人緩步踱至窗前,整座城市的夜景蟄伏於他毫無溫度的眼底。
他滑動開關,將手機放於耳邊。
電話那頭傳遞而來的訊息顯然令他滿意。他勾起嘴角,很是愉悅。
他用低沉沙啞的嗓音回答道,
“好的。”
“我知道了。”
“幹得不錯。”
宋濟之掛斷電話,轉身靠在窗邊,他交疊長腿,用兩隻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手機。
他盯著空曠的辦公室,臉上有一種凝滯的神情。黑夜給他俊美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邪惡之感。
神當然沒有聽見她的求救,她此舉,招來的隻有讓她以靈魂相飼的魔鬼。
宋濟之喃喃自語,“真是個傻孩子。”
三個月之前
這是一座建築物的頂層,卻被人為建造成了地下酒館的模樣,燈光昏暗詭秘,奏樂低沉悠揚。
這裏一般隻對本城的政要與顯貴開放,因為其具有較高的私密性,所以成了很多重要人士開會與聚集的場所。
繼父能夠包下這裏,足見他的財力與社會地位。
戴妮娜知道,即便如此,這也和她無關。她清楚母親意圖,這一頓飯並不是迎接她進入母親的新生活,也並非是為了歡迎她加入這個嶄新的大家庭。
而是母親想借此機會同她散夥。
母親說,“我已經仁至義盡,你也已成年,我們母女沒有緣分,現在我想我無需再為你放棄幸福權利。”
“不過於情於理,都應該讓你見見我的新伴侶。”
侍者引她入座。
許久不見,母親煥然一新,一身黑色迪奧套裝,愛馬仕擱在一臂之遙,耳墜手指掛滿珠寶,水色極佳的翡翠鐲子在燈光下翠綠一如一汪清潭,苦盡甘來。
母親與繼父對坐,正在談笑。
侍者拉開座椅,讓她坐到母親身邊。
“妮娜,認識一下,這是萬起,他是媽媽愛人。”
母親介紹對麵的男人給她,戴妮娜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
宋萬起對她微笑。
母親的新情人長相並不英俊,可是他衣著適度,舉手投足恰到好處,一看就出身於極好家庭。
“你好妮娜,你可以叫我宋叔叔。”
他友好地朝她伸出手。
戴妮娜亦伸手與他一握。
就是這個男人搶走了母親。
心裏不是不氣的,她最後的願望這一刻也破滅。
父母離異以後,父親先組建家庭,第二年就與新婦擁有一個女兒,便不再管戴妮娜之事。母親出走家庭一無所有,也無力承擔撫養她的責任。奶奶無奈接過爛攤子,將她接到伯父家一起生活。奶奶仰仗子女供給,妮娜仰仗奶奶供給,奶奶看伯父伯母臉色過活。妮娜看伯父伯母與奶奶臉色過活。
能活下去實屬不易,她怎麼敢奢求更多?隻是午夜夢回,在飽受冷言冷語和奚落的環境裏,她還存著依稀念想,尚未成家的母親也許會在賺夠了足夠多的錢以後拯救她於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