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想要按掉,可是發軟的手卻鬧了一個烏龍,居然按到了接通鍵。
“蘇靈!”陸放的聲音帶著喘息,似乎在一路奔跑,“你在哪兒?”
“我要回國。我要回去!你攔不住我的!”
“我不是……”
“你不是?”蘇靈冷笑著打斷了陸放,“我爸爸出事了,這樣大的事情,你居然都沒有告訴我!你還瞞著我!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不想再和你說話。”
空乘人員提醒蘇靈關掉手機,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蘇靈掛斷了電話,閉目靠在了座椅上。身體很累,很累,仿佛靈魂都空了。可是腦子裏麵卻很清醒。如果不是有人告訴她節哀順變,她都不知道她家在半個月前出了大事,爸爸被紀委的人帶走。就在前五天,關押在審的爸爸傳出來突然間死亡的噩耗。蘇靈無法形容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的感覺,因為當時她還坐在電腦前和媽媽嘻嘻哈哈地聊天,說爸爸總是不在家,那媽媽你來美國玩吧,我帶你去到處轉轉。她在暢想著各種帶媽媽旅遊的計劃,那邊有同學給她傳來父親的死訊,說讓她節哀順變。
當時就跟晴空霹靂似的,一個天雷降下來,整個人呆立在電腦邊。她飛快地給媽媽發去消息,開門見山地問,媽,爸爸是不是出事了?
她當時多麼希望那是假的,電腦那頭的媽媽會憤怒地發消息罵她,說她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混賬話!
她等啊,等啊,這個過程中仿佛心跳都停止了。
卻什麼都沒有等到。
蘇靈明白了。雖然她很不想承認,可是身體已經很誠實地做出了反應。眼淚奪眶而出,啪嗒啪嗒地砸在麵前的鍵盤上,跟下雨一樣。蘇靈飛快地打出一行字。
“媽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頭終於有了回音。
“告訴你有什麼用?”
“好不容易把你送到國外去,就安心呆著。”
“這才是對你爸爸最大的孝順。”
蘇靈眼前被淚水模糊地不行,已經看不清屏幕,手指仍舊在鍵盤上飛速地敲擊,“不行,我要回來。”
沒有人可以自以為是的替她做決定,哪怕是打著愛的旗號。
她立即衝出門買飛機票,然後直奔機場。
中途陸放就給她打了電話,很緊張的問她在哪兒。
蘇靈這個時候無比敏銳,“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陸放沒有說話。她和他一直是對頭,卻又一直在一起。他的沉默,讓她瞬間明白過來。
滔天的怒火淹沒了她的理智。
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身邊親近的人幾乎都知道了,卻沒有一個人告訴她!
讓她活生生地成為了一個傻瓜。
再踏上故土,久違的熟悉氣息撲麵而來。到處都是看習慣的黃色肌膚,黑眼睛。蘇靈滿身疲憊,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麻木地穿行。坐車回家,卻發現家裏的別墅都已經被查封了。她在這裏生活了十多年,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有家回不了。
她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
一開機就嘀嘀嘀的響個不停,全部都是陸放發來的消息。粗粗掃了幾眼,大概都是在勸她不要衝動。蘇靈沒有理會,直接撥打了媽媽的電話。
“媽,我回來了。你在哪裏?家裏我進不去。”
“在殯儀館。”蘇母低聲回答。
蘇靈匆匆趕過去,靈堂隻有蘇母一個人寂寥的站在那兒。
“爸爸呢?”蘇靈問。
蘇母轉過身來,手上捧著一個木製的四方盒子。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空洞地看了一眼蘇靈,“你回來的剛好,我們接你爸爸回家。”
蘇靈說不出話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用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她想見爸爸最後一麵都沒有趕上。
她膝蓋一軟,跪在了蘇母麵前,再也控製不住地大哭起來。爸爸從小到大都把她當做是小公主一樣疼的,往事曆曆在目。先前她因為被強製送出來國,對爸爸心裏有怨念,所以去到國外之後,也狠心不和爸爸聯係。三個多月,爸爸打來電話她不肯接,爸爸發信息,她也不回。現在想來,蘇靈覺得自己太過混賬,太過任性。她從來沒有想到,那個疼愛自己的父親會突然間就沒有了,變成了眼前這個小小的四方盒子。
蘇靈仰頭,眼淚在她白皙的臉上蜿蜒肆虐。她死死地盯著骨灰盒,想從淚光中看到爸爸。
可是沒有。
爸爸再也不會對她笑,叫她靈兒,哪怕是罵她,打她。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爸爸連給她養的機會都沒有。
“起來,有什麼好哭的。”蘇母不解地看著女兒,憔悴的臉上沒有一點傷心的意思,“你爸爸不喜歡看到你哭。從小你一哭他就非要起來抱著你。你這麼大的人了,就不能讓你爸爸省點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