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臘月初六。
這是母親照片扉頁記載的數字,照片上的母親抱著剛滿百日的我一臉慈愛,那個站在旁邊長發靚麗攬著母親肩膀的女子就是蘇意——我的姨母,蘇意生的很是漂亮,是那種走到哪裏都會讓人仰望到失神的地步,照片上的蘇意很美,水一般的春意裹在白色襯衣下,剪裁得當的黑色女士西褲配著一雙低跟皮鞋。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相對於漂亮的外表她卻沒有一個漂亮的生活,蘇意的一生竟是如此坎坷……
距離我們合照那日,蘇意已經被拐十一個年頭了,一個冰冷的數字背後是令人後脊發涼的深淵噩夢,她在我無法想象的地獄裏被侵蝕,摧殘、直至重生,我為她感到惋惜。
蘇意出生在四川一個十分貧困的小山村,前後的人家幾乎隔著好幾個山頭,挑水和生活都極其不便,那時蘇意十六歲,熱情如火,性格桀驁,一些漫無邊際的夢輕而易舉地擠滿少女的心房,逃離那座擁擠偏僻的小山村成了讓蘇意幾近瘋魔的心病。
蘇意的夢幾乎讓她熱血澎湃,是那種瘋狂的地步。
就在蘇意喜滋滋地暢想未來的時候,命運給了她當頭一棒。
蘇意興高采烈地坐上去往南充的綠皮火車,笨重的列車滿載著不同的夢搖搖晃晃地跌入迷霧中去。那時的城市沒有高樓林立,沒有如潮水般熙來攘往的車輛。涉世未深的蘇意對這個耳目一新的世界格外好奇,雖日子過得艱辛卻也會於閑暇時遊走於大街小巷取樂於燈火輝煌。城市中花團錦簇的安樂生活曾無數次出現在蘇意的夢裏,蘇意漸漸地對那個充滿魅力的城市放下戒心與防備。
劉大姐就是在蘇意放下警惕的時候鑽了空子。劉大姐麵目和善,說話輕聲細語,那雙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她常年混跡於市井之中,很會察言觀色。
蘇意第一次認識劉大姐是在一家巷口邊上的小店鋪裏,店麵狹小雜亂無章光線很暗,客流量卻是很多,為了方便客人挑選老板特意在店鋪門口支了兩張大長桌子,桌子上一應俱全的產品分門別類地擺放著,老板娘忙得亂糟糟的性格又有點潑辣,硬是抓住蘇意說她白嫖東西不付錢,蘇意爭辯的聲音被那老板娘的罵聲掩蓋下去,十六歲的姑娘被人扣住這樣羞辱,饒是粗條著長大的她也到底沒經曆過這種場麵,蘇意便被氣得臉色青白嘴角顫栗。那女人不依不饒地拉著蘇意揚言要去警局。
“別個付了錢的,我看到了的,一個女娃娃,不要這樣為難人家嘛?”就是那個時候,劉大姐的一句話拯救了蘇意。
蘇意向劉大姐投去感激的目光,隨後低下頭便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老板娘腳步頓在原地,梗著脖子:“哎呀,算了算了,忙得很,我記不得了嘛。”
蘇意都不知道她是怎麼走出那家店的,她連走路的腳步都是虛浮的,劉大姐攙扶著她走出去又是給喂水又是給吃糖的,蘇意漸漸被安撫下來。
“謝謝大姐。”蘇意又開始癟著嘴幾欲落淚。
劉大姐給蘇意捋了捋臉龐邊的碎發問道:“怎麼就你一個哎,家人不在哇?”
“他們在老家,就我出來打工的”。
“我也是一個人,以後要幫忙就來找我。”劉大姐臉上堆起來不自然的笑容。
本就藏著難過的蘇意聽了這番肺腑之言那眼淚便晶瑩剔透的掉下來,抽抽搭搭地靠在劉大姐肩上,劉大姐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蘇意的後背。兩人好一陣推心置腹之後就像是相交多年的故人,熟稔得很。
劉大姐在冗長的鋪墊之後,便把在心裏排練了無數次的話說給蘇意聽,說她正在幫朋友招工,在食品廠做一些簡單的流水線,活少輕鬆福利好,每個月有五十塊。一個普通教師的工資也不過三四十元,蘇意很是心動,她在心中計較了好久,自己所在的廠子每個月也就二十多塊,當即決定要報名參加。
蘇意被劉大姐帶去吃了頓飯,吃飽喝足後她便有些昏昏欲睡,再醒來時已經躺在一個昏暗陌生的地方了。
蘇意被這個世界溫柔的假象所蒙騙,她並不知道在那樣一張讓人不設防的假象下有個隱匿在暗處的陷阱,早已經張好網等著她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