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太液池兩岸樓台殿宇的碧色琉璃瓦上,浮光疊影間映出七彩斑斕。秋風瑟瑟,蕭索入侵著人心。
自從離開喧囂的塵世來到這裏,已經有二十年了,這麼多年來,李治一直盼著武珝能早些來異界找他。後宮佳麗三千,爭芳鬥豔。也各個才華橫溢,能歌善舞。
隻是不論是美女還是才女,在李治的心裏都不如武珝。正如詩裏寫的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可是,她卻遲遲不來。
直到三天前,李治看了擺在宣政內殿的那些來路不明,裝飾奇怪的“史書”方才知曉其中緣故。
或許,在所有後代子孫看來,他到死都是看重武珝的所謂政治才能的。堅信她能協助嗣君將國家治理好,做好一個女版的霍光。可這不是事實啊!他信任武珝,僅限於她作為皇後有著足夠的能力為他打理後宮,讓他毫無後顧之憂地統禦天下。
他李治和所有雄主一樣,忌諱牝雞司晨。
可偏偏的,他最愛的女人牝雞司晨猶嫌不足,竟還敢坐到屬於李家嗣君的寶座上作威作福,害得他被後代的腐儒們當罄竹難書的昏君,無端被不明真相的後代子孫嘲弄謾罵。
漸漸地,武珝穿著天子袞衣,頭戴冕旒在朝堂上威懾朝臣耀武揚威,回到後宮與“控鶴府”的那些油頭粉麵的野男人打情罵俏的場景展現在李治麵前。恨意的浪潮翻滾,一浪高過一浪淹沒了他對武珝的美好記憶和纏綿的愛意。
武珝,武珝。要怎樣懲罰你,才能讓朕感到解恨?
時間流逝,藍黑色的蒼穹漸漸被層層烏雲覆蓋。陰沉沉地見不到星星和月亮,太液池上浪花翻湧,攪得湖水呼啦啦的響衝擊著夜的寂靜。他不禁歎息,事與願違便是人之常態了。
…
被關進小黑屋也有兩個時辰了,武珝雙臂抱著膝蓋,臀部親密觸碰在冰冷的地上,一股寒意湧上心頭。麵對著黑暗無聊,武珝不禁想起自己來長生異界前一天的經曆,那是她做夢都不曾夢見過的。
神龍元年十一月二十三夜裏,還是武曌的她在囑咐兒女,臣子們過一切身後事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魂魄青煙一般抽離軀體,悠悠蕩蕩地飄出殿外。就在武曌等待陰差來接入地府的時候,竟被突如其來的一陣兒帶有花香的颶風卷起帶走。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武曌悠悠地醒了過來。她坐起身抬起手揉了揉發澀的眼睛,使勁兒睜了睜才看到周圍的景象。
此時,展現在她眼前的並不是陰冷恐怖的地府,也不見十殿閻王和滲人的地府刑具。
更不曾見到,夢裏說要接她一起投胎的李治。
她之所以這麼著急前往地府,源於在她病逝沉屙之際,就有了一個想法。倘若能在地府遇到李治的話,就與他商量好說通十殿閻王,直接轉動羅盤讓他們帶著記憶,投胎到有世交的家庭裏,做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再續前緣。
誰料想,一睜眼所見之處鳥語花香,處處桃紅柳綠小橋流水像極了世外桃源。美則美矣,卻不見她最想見的人。武曌環顧四周,眼睛瞪得大大的。蔥白似得葇荑捂住了她的雙唇。
她“咻”地從花叢中起身。這是哪裏?我,我怎麼,怎麼會在這裏?武曌轉著圈兒跑著,在花海中尋找可以給她答案的“人”。
就在這時,耳畔竟響起一陣美妙的仙樂。隻見一位神仙模樣的女子,駕著五彩祥雲從天邊而來離她越來越近。
那女神仙飄到她麵前,施法掩藏了腳下的雲彩,笑臉盈盈地看著她問道 \\\"武曌,你準備好了嗎?\\\"
武曌蹙起眉頭,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著女神仙。這女神仙頭梳五鳳朝陽雙環望仙髻,插著金色蕾絲鳳簪步搖,額間一串珍珠抹子七彩閃爍。上身穿著淡紅色交領廣袖襦,下著淺紫色加星空敝屣的圍裳和雪白下裙。
橘紅色夾擷祥雲邊的半臂,與上襦低端隱於裙中。頸項戴著五彩飄帶,麒麟瓔珞垂在胸前;腰佩龍鳳戲珠七彩琉璃禁步。一雙穿著雲頭履的雙足隱於裙子下。女神仙端莊秀雅,風韻猶存,像是個美貌的中年婦人且慈眉善目,觀之可親。
端詳女神仙好半天,武曌才問出一句:“您是哪位神仙?”
女神仙微笑頷首道:“我乃華夏始祖之一的女媧!”她從廣袖中拿出一麵古銅色的菱花鏡子,捏著鏡柄遞給武曌。
女神仙笑道:“快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可還滿意?”
她說起話來柔聲細語,讓武曌感覺猶如春風般拂過心房。
武曌微蹙眉頭看了看她,低頭看了看那麵菱花鏡子,不知該不該依照女媧的話拿著鏡子照自己。她害怕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老醜的模樣,卻又好奇女女媧為何鼓動她照鏡子。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說,讓她看看現在的樣子......
我現在的樣子?
難道…
武曌慢慢拿起那菱花銅鏡,猶猶豫豫地讓鏡麵對向自己。她捧著鏡子的手顫抖著,腔子裏的心七上八下的 。
“如何?”
當菱花銅鏡中,映照出一張年輕嬌媚,傾國傾城的少女臉頰時,武曌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眨巴了幾下眼睛,對著鏡子仔仔細細確認了一下,鏡子裏的美人兒的確是自己後,舉著銅鏡的手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