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雜役坊高大坊牆的武珝,靜靜看了看坊牆外的晴天。經過幾場暴雨之後,天色愈發碧藍如洗。棉絮般潔白的雲朵,隨著暢暢惠風聚聚散散,偶然扯著些雲絮藕斷絲連。

武珝嘴角高高揚起,不施粉黛卻絲毫不減傾城之色的臉上,展露出掩飾不住歡喜的笑容。她喜歡雲絮的藕斷絲連!

她收回目光,加快了去往大內甬巷的腳步。

此時長生異界正值暮春四月,武珝是去年仲秋八月進入雜役坊的。算一算日子,她在雜役坊當洗衣女奴也有大半年了。

不論是嬪妃也好,婢女,內侍也罷凡是因獲罪被調來雜役坊當差的,注定這輩子是沒有任何前途可言了。武珝的差使是漿洗大內送來的宮內中等和下級內侍,宮女們換洗的衣物。

良久從掖庭甬巷另頭走來一名身穿灰藍色圓領袍,頭戴烏紗高筒遮耳帽的內臣,將雙手捧著的一摞,疊得整齊的衣物擱到武珝手裏尖聲尖氣地囑咐道;“記得了,這些衣物隻需你一個人漿洗 ,別讓其他女奴碰。明白嗎?”

武珝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衣物,隻覺得腔子裏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她睜大了小鹿般清亮漂亮的眼眸,嘴巴抽搐了幾下才顫抖著聲音問道:“這次,這次怎麼有陛下的.....”

那內臣將眉頭一皺道:\"所以,陳常侍才特意囑咐隻需你洗!少廢話,趕緊回去幹你的活!\"還未等武珝再說什麼時,內臣已走出去好一段距離了。

陛下的衣物,隻需我來漿洗?還是陳朔特意囑咐的....

武珝再次低下頭,眸光複雜地看了一眼手裏捧著的衣物,不知不覺之間走進了回憶的大門......

六個月前,也就是去歲的秋天,人世間的則天女皇武曌駕崩。她的靈魂被華夏始祖女媧植入了新的肉體中,用法術變回到了年輕的樣子,並得到指引來到帝鄉的大明宮與她的九郎,大唐的高宗皇帝團聚。武珝記得,那天也是這樣陽光明媚。

跟在皇帝身邊的內臣陳朔身後,武珝上了九重石階,累得她香汗淋漓,嬌喘籲籲。 陳朔貼近窗棱幫武珝朝殿內稟報道:“聖人,皇後殿下來了!”

武珝不願就這麼幹等著宣召,她想看看李治現在的模樣,是否真如女媧說的,又變回到了年輕時的樣子。她雙手撐著窗台,眯起雙眼透過層層竹簾和幔帳,往殿內使勁兒打望。

可往裏麵望了好一陣兒,武珝卻啥也沒看到。入鬢的柳眉擰在一起,臉也漲得紅紅的。光潔的額頭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細小的汗珠子,抬起衣袖輕輕拭去,以免弄花了漂亮的妝容。武珝瞅了一眼陳朔,以皇後的口吻質疑道:“陳常侍,你確定陛下在宣政殿嗎?你可別害得孤白等啊!”

陳朔篤定地回應道:“皇後放心,三天來除了用膳睡覺和方便,練劍外,陛下一直呆在宣政殿中。”

“什麼?陛下他,他三天沒有離開宣政殿?”

武珝頭皺得更緊了,心裏打滿了問號。她記得,李治在人世間統領天下三十多年,即使政務和軍事再忙,也未曾有一連數天不離正殿的時候!武珝撓著鬢發,蹙眉冥思。

他這是遇到了何等不同以往的大事?

“陛下,陛下.....”陳朔貼著窗棱又喚了兩聲兒。一直過了許久,李治的聲音才從殿內傳出,一如既往富有磁性。隻是,這磁性的嗓音中帶著帝王的威懾:“叫她進來吧!”

還未等陳朔等人應諾,武珝已提著裙子跨進了宣政殿的門檻,以皇後身份吩咐了聲兒:“陳朔,快將門關上吧!”

待宣政殿的折疊雕花多扇門“咯吱”合閉之後,武珝猶如跳舞般地往內殿跑去,一麵跑一麵輕快地喊著“九郎”嗓音猶如飛出山穀,迎接新春的黃鶯帶著軟糯的嬌氣。

與石榴紅團花夾擷齊胸裙,鵝黃色佛生蓮上襦相配的水紅色撒花披帛,搭在她的臂彎中,隨著她的跑跳飄揚擺動。

武珝想起自己臨終前,曾在一次昏迷時依稀看到過李治的身影,如夢如幻。在這幻夢中,李治置身雲霧之中,向她伸出一隻手說:“丫頭,我來接你了。”

彼時,她以為李治接她去地府一起投胎轉世。如今看情景,武珝明白夢中的李治,是要接她來長生異界!

足有二十年不見了,等會兒他見我變成年輕時的樣子,一定更喜歡我了!期盼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與九郎團聚了!以後,我再不必孤零零一個人麵對朝臣,麵對繁雜的紛爭了。

見到九郎,我又能做回無憂無慮,享受寵愛的武珝了。

想到這裏,武珝心如雀躍,臉上綻放出燦爛明媚的笑容。她舒展廣袖跳著舞,歡聲笑語喊著“九郎”銀鈴般的聲音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