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新買的皮鞋踩在沙石地的一瞬間,說不心疼是假的,王淼心中歎一口氣,抬頭看看前麵快步走著的幾人,忙跟了上去。
剛吃過午飯,所裏的趙哥帶著他們商務部的實習生小丁,站在王淼桌子前,滿臉笑意地問:“王律師,下午有空去見個客戶嗎?”。
王淼短暫地從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合同條款上移開視線,看著友善的趙哥和局促的小丁,問“什麼案子啊?”。
“劉總,這是我們所的王律師,對於您這種工傷類的案件啊,特別專業。”
趙哥的話拉回了王淼的思緒。在一大片砂石地上,隨意蓋著幾間破舊的鐵皮房,門外停著兩台挖掘機,一個穿著皮拖鞋大褲衩polo衫的男人站在門口。
王淼勾起嘴角,向男人點頭微笑,“劉總好。”
劉總將三人帶到辦公桌前坐下,暴曬的天氣辦公室中隻有一把咿咿呀呀的電扇。劉總從上到下把穿著襯衣西褲皮鞋滿頭大汗的王淼打量了個遍,終於開口說起了正事。
“王律師,你覺得這案子能接進來嗎?”返程途中,趙哥一邊開車一邊問。
怎麼樣?和以前一樣,誇大其詞的老板,隻想用最低廉的價格獲得最忠心的律師。“看他考慮吧,我個人覺得委托意向不大。”王淼回答道。
劉總手下的工人出了工傷,但劉總並沒有給工人上必要的保險,現在出現了麻煩。在趙哥報出一個王淼都不忍聽聞的低價後,劉總猶豫了一會,從身後的抽屜中拿出一疊皺巴巴的合同,說這些合同之後都要打官司的,工傷案子能不能少收點。見麵在幾人的感謝和幹笑聲中結束。
待天色完全黑下來,王淼才回到了租住的老破小。律所在市中心,但下午去的地方卻是郊區中的郊區。天氣炎熱舟車勞頓,王淼沒胃口吃飯,一頭倒在了床上。
王淼租的是標準老破小,中介帶看時自己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古色古香,而且離律所騎車隻需10分鍾。雖然它燈光並不明亮,而且正值夏季,總有大塊頭的知了從紗窗的破洞中爬進屋裏,把王淼嚇個半死。
現在王淼已經正式工作了,但律師行業對新人的薪資待遇簡直低到喪心病狂,這房子還是父母出錢才租下的。自己那點微薄的工資,也就夠拿來吃飯,外加買兩件上班穿的襯衣。
王淼抓抓有點發癢的頭發,不洗澡了吧,還能堅持一天,太累了。
王淼拿起手機準備點個晚飯,好巧不巧秒讀了律師組組長郝律師的消息,“淼,膠南縣的批量案件,輪到你去了,明天一早出發,辛苦了。”
噩夢,絕對是噩夢。王淼寧願自己沒看到這條消息,趕緊把眼睛閉上,過了好久,還是接受了現實歎著氣起床,收拾行李。
“好的”,如果微信有評選,這兩個字絕對是王淼的“年度愛用詞”。
王淼入職這家律所不久,滿打滿算不過兩個月。當初麵試被通知單雙休時,王淼是拒絕的。但自己拿著本科學曆和法考證書在城市中遊蕩了兩周後,還是決定入職。律所和一家網絡谘詢公司合作主做網絡推廣,也就是業界常說的網推所。好處是有大量的案件可以讓新人們快速上手鍛煉能力,但壞處也不容忽視,案子良莠不齊,當事人難以溝通,收費標準不高,最重要的是風險太大。
具體什麼風險呢,比如今天,王淼一個還處在試用期的沒有申請律師實習的實習生,以律師身份外出接待當事人,本身就是非常大的風險。一旦被發現投訴,不但律所可能麵臨懲罰,自己的實習期還能不能順利完成也要打個問號了。
而王淼明天要去的這個遠在膠南的批量案件,更是所裏人人避之不及的案子。開發商沒有按照合同約定交付房屋,被一群業主聯合起訴。所裏代理了開發商應訴,但由於分配的法庭過於偏僻且案件數量眾多,預計持續一個多月,所裏一時竟派不出律師專門駐紮辦案,況且收費低廉,沒有律師想淌這渾水。主任一拍腦門,想起了所裏的實習生。幾個還在試用期沒交社保的毛孩子就這樣,成為了開發商公司的“員工”,代理公司去應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