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實在太安靜了,在荒漠中沉靜百年的古城,每一縷空氣,都帶著懾人的冷意。
伍兮桐神經繃緊,黑暗中摸索前進,尖銳棱角的石塊遍地都是。
可想而知,這座聞名於世的樓蘭古城,在被毀滅的日子,是何等的慘絕人寰。
走了一會兒,前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類似於布料摩擦的聲音,伍兮桐的汗毛瞬間豎起。
“兮兮。”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隨之而出的,是父親那張飽經滄桑的臉!
“爸爸!”
伍兮桐先是怔愣,後猛然撲了過去,抱著伍仲文泣不成聲。
當真人站在自己麵前時,所有壓抑的情緒傾瀉而出,此時她才感到,差點失去至親的後怕。
伍仲文的臉掩在黑暗中,且看不真切,隻是那雙撫著她肩膀的手,幹枯的不成樣子。
這些天,在這暗無天日的沙漠,父親究竟受了怎樣的苦,她根本不敢想象。
“我們回去,爸爸,以後你再也不要沾這些東西了!”伍兮桐紅著眼眶說道。
外人對於古城渴望,是因為貪婪,父親對於古城的渴望,是原由對考古的喜愛。
但這喜愛何嚐不是一種貪婪,甚至是一種,將人每每退入險境的貪婪!
類似的事情,她不想再一次嚐受,隻想和湛胤梵還有父親,過上平凡的日子。
而回應她哭泣的,是伍仲文的沉默。
半響,他才沙啞的開口:“兮兮,你要記住,古城的入口,在晚霞時麵向翡翠洲,往東走就能找到它。”
他的嗓子已經壞掉了,每說幾個字,就會停頓一下,嘶啞的像機器人一般。
伍兮桐愣了一下,埋在他肩上的頭抬起,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爸爸,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和我一起離開嗎?
伍仲文撇開頭,滑稽的聲音含著一絲痛楚。
“爸爸不能離開,古城的秘密,就由你來保守了。”是將它公布於世,還是繼續掩埋在黃沙中,都由你來選擇。
“不,我能帶你走,我們立刻就離開!”伍兮桐慌了神,話也說不利索:“我已經和湛胤梵結婚了,我希望我們的婚禮上你能回來,你已經不靠譜了半輩子,你怎麼可以在這樣重要的時候不在?”
她牢牢抓著他的肩膀,生怕一個閃神,身邊的人,又再一次從她眼前消失。
“兮兮,爸爸愛你,但今後的人生,你要自己度過,你要堅強,爸爸很好,不要擔心爸爸,好嗎?靈魂與古城融為一體,這是爸爸的選擇,兮兮,好好生活,好好照顧好自己。”
伍兮桐咬著嘴唇,帶著淚花的眼睛,絕強的閃著光。
有些東西抓得越是緊,越是容易從指尖滑落,她想要抓緊父親,卻覺得手指無力,伍仲文離她越來越。
“不!”她淒厲的喊著。
四周的景色開始扭曲,連同漸行漸遠的父親,都被卷入漩渦中,消失在黑暗中。
“兮兮,兮兮!”
耳旁焦急的聲音是誰?誰在喊她,是爸爸嗎?
伍兮桐眼皮有些酸痛,她費勁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湛胤梵俊朗的麵孔。
湛胤梵見她醒來,將她半扶起,撫摸這她的頭發問道。
“你做了什麼夢,連頭發都被汗濕了。”
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覺,自己後被一片粘膩。
那是受了驚訝,出的冷汗。
她環望著四周,牆上的掛鍾滴滴答答,溫馨的壁紙映著淡黃的燈光,無論是房間的哪一處角落。
無不說明,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個夢罷了。
湛胤梵望著自顧站起的她,眉頭鎖緊,問道:“兮兮,你究竟怎麼了?”
伍兮桐站在掛鍾下,掛鍾顯示的時間是六點五十,她陷入睡夢中時,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掛鍾,明明也是六點五十!
這短短幾十秒的時間,她怎麼可能,做一個漫長的夢!
看著她蒼白的麵孔,湛胤梵心裏隱隱升起不安,走上前將她攬入懷中,逼迫她正視自己。
“我離開辦公室不久,李助就跑來找我,說聽見你在裏麵大吼大叫,你是夢見了什麼嗎?”
伍兮桐魂魄還未歸位,神色依舊有些恍惚。
她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是不是真如夢中一樣,父親還活著,隻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離開樓蘭古城?
“我,我夢見我爸爸了。”她兩眼放空的說道。
聽此,湛胤梵鬆了口氣,愛憐地幫她擦拭額角的汗,說道。
“你隻是太思念他了,休息一會兒就……”
誰知,他話還未說完,拿著手帕的手就被握住。
那隻握著他胳膊的手,羸弱不堪,卻又帶著不可撼動的力道。
“不,是真的。”伍兮桐平靜的說道,一雙眼睛,黑黝的嚇人。
是真的,她所夢見的一切,都是真的。
在沙漠的某個角落,被困在古城裏的父親,一定在等著她。
湛胤梵鬆開的眉頭再次皺起,伍兮桐這個樣子讓他很不喜歡,脫離掌控的事情,讓他有種無力的感覺。
“即使夢見又如何,他已經死了,沙漠的恐怖你還不清楚嗎?”他淡淡的說道。
沙漠有多恐怖,她當然再清楚不過,甚至方才,她還有幸再一次體驗。
正是因為過於刻骨,她才敢如此肯定。
她伸手摸了摸屁股,淡藍色的牛仔褲完好如初,但夢裏的那種刺痛感,至今還在。
“我要去找他。”
伍兮桐沒有解釋什麼,隻是沉靜的望著他,青春稚嫩的臉孔,在這一刻,讓湛胤梵有種她已經長大的錯覺。
可再怎麼佯裝成熟,也改變不了她是孩子的事實,不然怎能說出這樣的胡言亂語。
“馬上就是我們的婚禮,你再任性的話,還是留在以後說吧。”
湛胤梵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
伍兮桐揪住他的衣領,漂亮的眼眸終於有了光彩,閃閃發亮的看著他。
她一字一頓:“我看見爸爸了,我知道他在哪裏,我可以帶他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夢中的每粒沙礫都那麼真實,父親的話更像是烙在她的腦海中,當務之急是弄明白,翡翠洲究竟指的是什麼地方。
湛胤梵還是無法相信,隻當這是夢醒是的囈語。
“別鬧,乖乖呆在這裏看書,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說完,他鬆了鬆領口,拉著伍兮桐的手引她坐下。
“我知道你不看重儀式,但畢竟是我們一生大事,需要打理的瑣事還有很多,你總不希望,在結婚典禮時我們還手忙腳亂吧?”
湛胤梵手壓著她的肩膀,在她耳旁耐心的說道。
伍兮桐哪裏還聽得進去他的話,見他不肯相信自己的話,急的嘴裏隻起火泡,說話也口不擇言。
“那就把婚禮挪後,我現在就要走,如果你不願意相信我,就留在菁城。”
伍兮桐打開他的手,徑直站起走到門口,回頭望向怒氣蓄發的湛胤梵:“但至於什麼時候回來,我就不知道了。”
聽到她的話,湛胤梵氣得臉色青黑。
難道在她的眼裏,他們兩個人的感情,脆弱到連個荒唐的夢也比不過嗎!
伍兮桐慌起身,又回頭問道:“你知道翡翠洲嗎?”
湛胤梵抱著胸靠在門上,逆光且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用想,一定同硯台一樣的黑。
“不知道。”他冷聲說道。
她不以為意的拉上拉鏈,背著包從他身邊經過時,望了他一眼,再次問道。
“你真不和我去?你不是很想要黃金嗎?”
湛胤梵回頭望了眼窗外,天色已染上一絲灰,心裏的算盤打得直響,嘴裏應付的回道:“古城的入口早就消失在大漠,你能找到?”
大漠裏的情況一天一變,那裏有磁場的幹擾,就算有十個指南針,也不見得能分清南北。
更何況,找到樓蘭古城的入口!
伍兮桐臉上無半點猶豫,點著下巴說道:“嗯,爸爸告訴我的,翡翠洲以東的方向。”
說道好似真的一樣,湛胤梵依舊不肯相信。
奈何伍兮桐眼神過於真誠,讓他不得不半信半疑:“真的?”
伍兮桐點頭,可湛胤梵說什麼也不同意:“兮兮,我很明確的告訴你,我不同意你再去沙漠。我承認某個時刻我也被那傳聞中的巨額財富所吸引,但是,夢醒了,我也就醒了。兮兮,不要再去了,你父親已經不在,你還要多久才清醒過來。”
“湛胤梵,你不去不要阻止我好嗎?”伍兮桐怒後。
湛胤梵同樣沉怒著看向她,“兮兮!別忘了你現在是我老婆,我有權管教你!”
“管教?我是你老婆,不是你女兒,不是你公司職員,就算我們結婚了,我們也是平等的,遠不到你就能支配我的地步!”
她氣哼哼的摔門而去,她有頭腦有思想,憑什麼要聽他的?
“兮兮!”湛胤梵追了兩步,氣怒下摔了手上的方案本。
……
伍兮桐回了別墅就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再去沙漠。
可這還在樓上收拾來著,雲容和湛卓來了。
家裏沒有下人,聽見外頭來人了,伍兮桐趕緊往外跑,忙裏忙外的招呼準公公和未來婆婆。
雲容下車,扶了一把緊跟著下車的湛卓,然後走進別墅。
“人在屋裏做什麼呢?這麼久才出來。”雲容笑著問。
伍兮桐抓了下頭發,準備再去沙漠的事要讓雲容和公公知道了,怕是要鬧出事來,至少她不敢跟公公像跟湛胤梵那樣頂嘴。
“就,隨便收拾收拾,他以前家裏也沒個人給收拾,我就想著給他把不過時的衣服收一收,嗯,反正他也不穿嘛,收起來放在一塊兒,經常穿的放外麵,這樣也方便他拿。”
伍兮桐話落立馬得公公和雲容的認可,雲容當即誇讚:“看來我們這小兒媳婦兒啊,做得很稱職,雖說年紀小,事情顧的倒是井井有條。”
湛卓點頭,這次見這兒媳婦,可比上次靠譜多了,上次見麵,她還是鬧脾氣需要人哄的孩子,這次見,倒是有那麼幾分為人妻子的樣子。
雲容看了看湛卓,又看向伍兮桐。
“先別收拾了,來跟我們說說婚禮的事,這日子馬上就要到了,得抓緊時間反複核對。”
伍兮桐忙點頭,趕緊往雲容跟前坐去。
……
伍兮桐準備去沙漠的計劃泡湯,思來想去無法割舍下湛胤梵。如果就她一人,在習慣了這個男人嗬護和保護後,她已經沒了當初隻身闖柳州,一人去沙漠的勇氣。
果然啊,人會被養壞。
不願相信父親遇難,寧願相信他踩進時空隧道,去了樓蘭。
伍兮桐在婚禮前總算把小米同學給約了出來。
看著伍兮桐咬牙切齒的把湛老板說得一文不值,米靜璿看天看地,最後給了句:“那男人那麼差,離婚算了。”
伍兮桐立馬仰起了脖子根兒:“那怎麼行?怎麼能便宜別人?”
“舍不得,那再多缺點你還得忍著,不然隻能便宜別人。”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啊!”伍兮桐哀嚎。
雖然她是決定了不去沙漠,可湛胤梵沒在第一時間支持她,她就是心裏不痛快,不舒坦。
“一個月不給肉吃,這是對男人最大的酷刑。”米靜璿翻看著紅豔豔的手指甲,覺得這色兒豔俗了,分明昨天還挺喜歡來著。
女人,真是善變!
伍兮桐聞言,眼珠子盯著她靜看兩秒,緩緩點頭。
“好主意。”
忽然間覺得小米同學好賊啊,也就她能想出這法子來,看看她,再瞧瞧自個兒,艾瑪,好純情。
姑娘捂嘴,嬌羞無限。
兩女人從咖啡廳走出去,去了米靜璿念高中的學校,為了裝嫩,兩人弄了套學生製服穿身上,小吃街上搖搖晃晃的走。
吃了一條街,滿足的大笑著走在人群中,任由熱氣騰騰的風撲麵,肆意著笑容和精力。
“兮兮,咱們算不算都被一個女人坑了?”米靜璿忽然站定,抓著伍兮桐問。
伍兮桐笑盈盈的轉頭:“啊?”
被誰坑了?
“高玉容。”
“喂,你幹嘛?”
伍兮桐還沒反應過來,米靜璿人已經衝了出去,伍兮桐愣了下,趕緊追上去。
“璿子,你怎麼了?”
拔腿衝上去,米靜璿跑了兩步,停下來喘氣。
伍兮桐快步跟上,靠近米靜璿時立馬抓住她白襯衣的袖子,以防她又忽然發瘋。
“你怎麼了啊?”
“我看到高玉容了。”米靜璿說。
沒有太多的思考,所以衝了過來,可回過神來才發現,她看到了又怎麼?照樣什麼都不能做。
伍兮桐沒說話,但她能理解米靜璿的恨意,沒有高玉容,喬任遠沒有這麼快就翻臉,也不會處心積慮的算計她母親。
那個女人,不僅毀了別人的家庭,還背叛了她父親,還真成了她們倆共同的敵人。
“好像和她女兒來的。”伍兮桐遠遠望了眼。
伍兮月現在過得應該很滋潤吧?終於可以鼓起勇氣去追湛雲帆了,伍兮桐聳肩,心底罵了句:奸夫淫婦!
米靜璿忽然憤怒出聲:“不行,就這麼看著老娘心裏不痛快,一定要做點什麼才行。”
“我同意。”伍兮桐笑眯眯的點頭:“不過,打架的事情我不可不幹,我們倆未必是那女人的幫手,再者,還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她們的幫手呢。”
“你鬼點子多,有沒有捉弄人的主意送她們?”米靜璿忽然笑容滿臉的轉向伍兮桐,眉峰輕輕挑了幾挑。
“我想想啊。”
伍兮桐左右看看,人這麼多,方便也不方便。
兩人正站著呢,就見高玉容母女倆走過人群,上了一輛車。伍兮桐立馬仰起了脖子,小臉子全是憤怒。
“我擦,不會要開車走了吧?”
米靜璿臉色不好看,車子開動時,伍兮桐扯了下米靜璿。
“走,跟上去。”
“人家開的是車!”米靜璿氣道。
伍兮桐卻已經追著跑了出去,好在車子是往學校裏,伍兮桐一路追到了校門口,然後坐地上喘氣兒,邊給米靜璿打電話。
“跟丟了吧?都讓你不要傻了……”
“在學校,”伍兮桐喘勻了一口氣後,才接著說:“你別忙過來,我拍下了高玉容的車牌號,你在那等著,我過來找你。”
米靜璿沒聽,朝學校走去,半路遇上伍兮桐。
“你打算怎麼做?”米靜璿問:“什麼好點子,快跟我分享。”
伍兮桐笑著湊近米靜璿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陣後,然後眉眼彎彎笑的看著她。
“怎麼樣?”
“當然好,可那東西哪找去?”米靜璿狐疑的問。
“有的。”伍兮桐賊兮兮的笑說:“這不遠有個菜市場,我們打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