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瑁、吳班定睛看去,見此人一身夜行的黑色衣褲,體型健碩,黑麵無須,凶神惡煞一般的麵容上不見一絲贅肉,顯得孔武有力,細細觀瞧還會發現他的左臉上還有一道長約兩寸的刀疤,觸目驚心。來人進屋後踏前半步,一臉警惕的望向劉瑁二人,可轉瞬之間眼神便數次轉換,從敵意到驚訝,從驚訝到不解,從不解到喜悅,又從喜悅變成了猶豫,最終來人眼中滿是苦楚得立在原地,已無半分煞氣。
而在這當口,座中的二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了,來者並非他人,便是那名噪一時的截天夜叉何曼!劉瑁雖有心設防,但卻敵不過滿腔的重逢深情,見何曼神情尷尬,忙與吳班一道起身,一人一邊把著何曼的臂膀相視無言。
殷離將何曼引入客房後,又探出身子往外看看,見並無異常,才關了房門返回。正見三人傻站在房間中央一動不動,忙招呼道:“站著作甚,先坐下再說如何?”
劉瑁二人本是要化解何曼的尷尬,卻不想竟陷入了更深的尷尬之中,正不知該如何施為之時,聽得殷離出言相勸,趕忙借坡下驢,熱忱的拉著何曼坐到案邊。
待四人坐定,劉瑁才在案上的四個陶碗中滿上茶湯,笑道:“當年常與六郎在雒陽城的小店中吃喝,一晃數年過去了,不知六郎是否還記得當年情景?”
何曼聞言,低首看著碗中的茶湯,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後,才緩緩抬頭看著眼前的劉瑁、吳班道:“在京都之外的日日夜夜,曼無時無刻不在懷念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想著與三郎、二郎喝酒吃肉、快意恩仇的日子。雖說小六話不多,但也知道吾等三人親生手足一般的情誼,每每念及此處皆是痛心疾首,羞愧難當。”
吳班見何曼說的悲涼,忍不住接話道:“六郎這幾年,怕是很不容易吧。”
何曼看了看吳班,又看了看劉瑁,閉目道:“張角教徒何止十萬,要爬到黃巾力士的位置還真的需要一番本事,小六不才,卻是手上沾滿人血才有了今天。”
吳班不是沒殺過人,但被一句“手上沾滿人血”給聽蒙了,想著何曼這一年的際遇,默默搖頭,看了一眼劉瑁後便不再言語。劉瑁定定的看著曾經的玩伴,想象著他濫殺無辜時的矛盾表情,心裏尋思何曼要是心結不開,怕是會壞了大事,便咂咂嘴問道:“今日若有閑暇,六郎可否看在吾等兄弟一場的份上,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講講清楚?”
“閑暇倒是有的,今日大醫,呃……張寶準許一眾黃巾力士休息一日,那些人沽了許多酒,現今都已醉倒在了房中,我才偷著溜了出來。”何曼緩緩答道。似乎要做一個艱難的決定,他一口吞下碗中的茶湯,閉眼緊緊咬著牙關,引得左頰的刀疤不住扭動,猶如一條長在他臉上的蜈蚣一般。終於,何曼歎了一口氣,將所有的痛楚藏在了眼底,娓娓道來。
事情要追溯到兩年前,當時的何曼已是雒陽城中小有名氣的少年郎了,這般名氣傳到了時任將作大匠的何進耳中。何進出身屠戶,靠著同父異母的妹妹入宮當了皇後,才走上一條異常輝煌的仕途,穩穩當當的坐在了二千石的高位上。出身低賤的他沒有世家望族的故吏門生,便有心提攜何氏子侄,同族的何曼便是此時得到了何進的注意。
歲月如梭,一年的光陰轉瞬即逝,何進出任治理京畿的河南尹,得門客提醒太平道久後必反,遂設下計謀,欲派遣一批少壯潛入太平道以作內應。何進便召來何曼,將此事告知並許諾日後事成必有封賞,此時何曼正是迷惘之際,深感今後前途無望,就一口應承了下來。
為了取得張角的信任,何進又施了一招苦肉計,將何曼左臉劃傷,當街鞭打一頓趕出何府。此時正當太平道招募徒眾之時,河南渠帥見何曼體格強健,遍體鱗傷仍罵不絕口,想來是對朝廷官府恨極了的。便將其救下,作為處決叛徒的護教弟子,何曼本來武藝不俗,更兼身負使命,半年之後就憑借處置果斷,護教有功被推薦給了張角,成為了一名大賢良師身旁護衛的黃巾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