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一年 二月初九(農曆臘月廿一)立春後 晴
蘇蘇:
朗月小師姐,今日梁都殿試開考,陛下讓我上殿旁聽。十六位貢士裏麵我數了數,女子隻三個而已,雖依舊寥寥無幾,但起碼不是一個人了。
今年策論問的是:水利與民生
我以為陛下隻是讓我看著多學學,沒想道也讓我也跟著閱卷,我一眼就相中了其中一篇策論。
種種原因狀元沒有給他,但是我點了她榜眼。
宣旨的時候,我見她激動的哭了,她說,她一直以你為榜樣,努力了好多年,現在得償所願,一時高興的找不到北。哦,對了你曾還見過她,就是那年你進宮賞花的時,被許夫人娘追著打的那個姑娘,許盼君。
永平十一年 六月初六(農曆四月二十)芒種 雨過天晴
六月初八,今日下雨後地麵濕滑,我在家不出,桃花興奮的進門喊我:“先生,北夜的信。”
我一個激靈,手中東西全放下,拆信來讀。
安茜姐:
朗月,這些年我努力的在北夜做好一個王後,我本是抱著最壞的希望來的,也沒想過會活很久,但是我的夫君是個好人,他敬重我愛惜我視我如珍寶。我很開心能出使北夜遇見他。
可惜我生產完後身體就不太行了,醫生說是我虧空了血氣。憂思過度。
在此之前,我按照你和莫陌摸索的方法在北夜也試行改革,目前也有些成效,他答應了我就算日後我死了,也會繼續推行。
醫生說我身體還能撐幾年。
若是換作以前死不可怕。但我有了牽掛,這讓我開始變得怕死。
我不能死,我要活到一百歲,再見你一麵,與你們喝酒吃肉,看兒女們結婚嫁人。
永平十二年 四月初四(農曆二月廿七)清明
清明前後,小天璣來信。
朗月:我的蘇蘇被豬拱了,她怎麼可以喜歡上了南宮長安家的大公子!
我是十分看不上那家夥的,但是我大度,還是建議她收做後宮,畢竟是皇太女,有幾個男妃不也正常?
可是蘇蘇卻不肯,她下旨賜婚讓他另娶了一家小姐。
蘇蘇還說要放我走,我也不肯,她就趕我,非說什麼外麵的世界更好更遼闊。
我忍無可忍,跟她吵了一架,最後我說,外麵的世界是小世界,有你在才是大世界。我問她幹嘛非要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當一個有狐朋狗友,兒孝女順的皇帝不也很酷。
然後她就哭了,你也知道她很少哭。
後來就不提這事了。
我可算是保住了我的金飯碗。為我驕傲吧。
朗月,我想你了,你很久沒回來看望我了,你是不是將我都忘了。
九月二十二,蘇蘇寫了一道折子,讓陛下推行一項政令,要求由以前的各諸侯所管轄的區域隻由其長子繼承,改為其長子、次子、三子共同繼承,如此一來諸侯分封將在迭代中瓦解。
十月初八,這折子便開始施行了,王先生知道了以後,抱了一壇酒非要請我喝,等酒過三巡忽的哭了開,他說自己從前早就提過此案,可惜無人聽他言語,換一個皇帝他請朝中好友寫一次上書,換一個她寫一次。他實在年紀大了,怕等不到下一任皇帝了,就提前寫給了皇太女,結果就成了。
他說:“你不知道為一件事努力一生是什麼滋味。”
我說我懂,他說我不懂。
我說我真的懂,他說我真的不懂。
我隻好說,行,我不懂不懂。可他又不幹了,非說是姚卜的徒弟都不懂他,那還有誰懂他,豈不是隻有到地下去尋知己了。
我見他是真的喝大了,抱著我鞋子問我為什麼臉上長鉤了,於是將他一推,無奈道:“那你死去吧。”
永平十三年 十月初八(農曆八月十九)寒露
今年寒露,北夜傳來消息,安茜姐故去了。她還是沒能活到一百歲,再見我一麵。
我雇了一群樂器師傅,跟著我爬上了平江最高的山,我叫他們對著北夜的方向彈曲子,師傅們被我折磨的氣喘籲籲。手忙腳亂的找地方坐下,抱著琵琶、二胡問我,彈什麼曲子?
我劈裏啪啦報了一堆名字什麼彈昭君出塞,什麼文成遠嫁、最後一曲是那支《玉蝴蝶》。這次的玉蝴蝶一點也不淒涼,我請了足足十八位,氣勢逼人,直穿雲霄。
桃花在一旁問我:“是不是太歡快了些,要不要重來?”
我叉腰大笑道:“出生哭、高中也哭、出嫁哭、生孩子哭,死了還要哭,這回我偏不哭了。”
“我要開心的送她走,師傅們加把勁大聲點,讓她聽見,她這一生圓滿了!”
永平十四年 八月二十三(農曆七月十三)處暑 和風細雨
茉莉和牡丹都陸續在平江成家了,他們大婚的時候請了我主婚人。在這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收到蘇蘇的來信了。前些時候隻從莫陌的信裏得知,陛下早已經臥床不起,想來她是忙得不可開交。
八月二十四那日,城門上突然敲起了喪鍾,縣令一身白衣跪地哭喊:“陛下駕崩!”
漫天紙錢如雪直下,落到了我腳邊,又散去。今年不過是她做皇帝的第十四個年頭,我以為她會活到九十九。
陛下歸天後沒多久,蘇蘇便要準備即位了。
我立即提筆著墨寫信給莫陌,讓她隨時盯緊梁都動向,有風吹草動立馬告訴我。
寫完信我還是不放心,跑去靈芝堂讓於小敏幫忙照顧生意,然後就快馬加鞭往梁都去。臨到城北門口被攔下。原因竟是新帝登基,梁都隻出不進。
我在城外逗留數日,不斷打探情況。一直不得消息。
八月末,城內傳來消息,新皇祭天遊行出北城至祖廟。我在人群中看見了已經不怎麼熟悉的蘇蘇和小天璣。
兩個人完全長開,是大人模樣了。
蘇蘇一舉一動頗具威嚴,當初那個小姑娘消失了,她早已能獨當一麵。這令我安心不少。
等遊行結束,我便離開了梁都返回了平江。
十一月初六,欽差路過平江,突然前來拜訪,一口一個大人的問候於我,言辭間提及我與陛下的同門之誼。希望我美言幾句,提拔一二。
我心中便有數,蘇蘇是徹底的站穩了。
十一月二十三,永平改國號為永安。
十二月初八,我感染風寒生了病。桃花衣不解帶的照顧我好幾日。
十二月十二,桃花帶來了蘇蘇的信。
蘇蘇:
小師姐,皇祖母去了。走得很安詳。
皇祖母走的時候隻有我和萬嬤嬤在跟前守著。
她問我:“朗月還在平江嗎?”
我見她眼神渾濁,終是不忍。就騙了她,我說:“小師姐回來了,在外頭跪著。”
皇祖母開始說胡話:“她才不會回來,她和姚卜一樣倔,死驢子。”
她說她還是放過了你們,說什麼人還是要放過自己。吐氣前的最後一句是她問我:孩子,我真的錯了嗎?
永安二年 五月初六(農曆四月初二)立夏 雨
董十七來信,說他要回梁都了,希望見我一麵。我高興的很,放下手中活計,擇日便又回了梁都。
那座老宅被蘇蘇養護的很好,我直接住了進去。
六月初,我見了莫陌,她意氣風發帶著我看了她經營的店鋪,學堂,最後是商會,她說:“你哪年忽然就讓我走人,一副壯士西去赴死的樣子。害得我焦慮了好久,生怕自己辜負你的期望,不能完成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