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水麵推開一層又一層的波紋,船頭的人一動不動,好像個雕塑一般。性別不明,隻戴著個鬥篷,黃泉路的燈光黑暗,看不清臉,淩殊雨也沒聽過他的聲音。隻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他什麼都不會回答,甚至有可能是個啞巴。
“喂,你說,我這樣的好人,下輩子能不能投個好胎?我也不要榮華富貴了,要個健康的身體,還要我阿娘健健康康的就夠了……”
沒有任何回應,淩殊雨隻好回頭看來時的那一條火紅之路。鮮豔的彼岸花那麼刺眼,透過那片火光,她仿佛又看見了前世自己最後的淒涼景象:被打入冷宮,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迎來抄家滅門的結局,最終因為心疾,那樣快速地死在了秋海棠樹下……
“唉……也不知道晨曦怎麼樣了,我走了要是有人欺負她怎麼辦……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股強大的力氣提起來,須臾之間又甩到了岸邊,淩殊雨被摔了個四腳朝天,待坐起來準備好好理論一番時,戴鬥篷的人早就掉轉船頭,將她的罵聲丟在了後麵。
“喂!我記住你了,什麼工作態度啊!”
淩殊雨拍拍屁股,又撣了撣下擺上的塵土,然後擠出一個微笑。
“忘掉忘掉,不能耽誤了投胎的好心情!前塵之事已了……”
說著大踏步上前,在鬼差的帶領下,穿過了奈何橋。
隻是她沒想到,投胎的路有那麼長,整整三年,她才終於到了還魂崖底,見到了三年來日思夜想的孟婆。
三年後。
地府的審判流程很麻煩,不過倒會讓亡魂頭七、七七、百日各回魂一次。頭七那日淩殊雨悄悄去陽間看了一下,看見皇後將晨曦叫到身邊伺候,就放下心來。後麵陰差再告訴她可以回魂的時候,她就再也沒去了。
因為世上已經沒什麼好留戀的了。既然整個淩家都獲死罪,那就重新開始,各自活一個新的未來吧。
排著隊到了金銀橋下,還有一個就輪到自己了,可前麵的人猶猶豫豫,始終不肯喝下孟婆湯。
“孩子,忘卻今生的事情,來世你會輕鬆許多!”佝僂著的老婆婆語重心長地說道。
男子捧著手裏的茶,定了定神,又問到:“再投胎我還是男子嗎?”
老人沒有正麵回答,隻看著他右手自手背起向上蜿蜒的一道長疤,因為抬起露出的部分已經足有碗口粗細,但那傷疤卻還固執地延伸到長袖深處。
老婆婆笑笑,說道:“喝了吧,你能帶走的隻有這道傷疤,來世會作為胎記存在,這是你作為英雄的證據。”
男子望著茶水倒映出來的自己,又看了看那道傷疤,似乎釋懷了一般,抬起手,將那碗茶一飲而盡。隨後在其他鬼差的指引下,穿過金銀橋,向著六道去了。
這人,好像在哪裏見過……
來不及細想,淩殊雨就被後麵的人往前一推,她一個趔趄,臉差點埋在孟婆手裏的茶水中。幸好反應快雙手撐住了放置孟婆湯的桌子。她慌忙站起身,顧不上回頭看是誰推了自己,連忙伸手向孟婆要那碗茶。
孟婆還是一如既往的和藹的神色。她看著淩殊雨伸過來的手,將手裏的那碗茶移到一邊,右手一翻,將那碗茶倒掉了。
淩殊雨迷惑不解,於是她隻好厚著臉皮,笑著問道:“可以再給一碗嗎?”
“孩子,俗話說,死者已矣。意思是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不要再陷在悲痛中無法自拔。”
沒頭尾的話更加讓淩殊雨摸不著頭腦。“我……我嗎?我沒有啊。”
“執念太深……三年過去了你的屍身早已腐敗,為此不得不為你換一具軀殼。債未償,難獲新生……去吧。”
說著兩邊的鬼差就上來了,讓淩殊雨跟他們走。
“不是,我還沒喝孟婆湯啊。為什麼不讓我喝啊,這不是工作失職嗎?你們這麼草率嗎?喂!漏了我一個後麵排隊的怎麼交代啊?”聲音在被鬼差們拖遠之後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