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梅閑清老人茫然地走在街上,老人的腰佝僂的像張弓,彎曲的雙腿顫巍巍的向前挪動,艱難的支撐瘦弱的身軀,仿佛要倒下去。老人絕望的看著陌生的街道,匆匆而過的人群。鱗次櫛比的樓房從空中壓下來,光怪陸離的招牌讓街道成了一個奇幻的世界。
梅閑清老人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來到這個地方?要去什麼地方?老人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他隻記得他該上課去了,跟著腦袋裏的指令,去那所教了一輩子書的校園。
身邊一輛輛的汽車飛馳而過,梅閑清老人的眼神跟不上汽車的速度,眼前眼花繚亂。仿佛那些汽車都朝自己撞過來。
老人驚慌失措,一陣眩暈,本能地向馬路邊上躲,腳下絆在馬路牙子上。一個踉蹌,摔倒在馬路牙子上。
行人圍攏過來,人們望著躺在地上的梅閑清老人,紛紛相互打聽。一個把頭發燙成一堆亂蓬蓬的卷的女人尖利的聲音吱喳喳地叫道:"誰家的老人?摔得挺重啊?快找他的家人。"
旁邊一個黃頭發女人哼了一聲:"傻子才扶,誰扶誰沾包。"轉身擠出人群。
擠進來一個臂膀上刺青的年輕人,看了倒在地上的梅閑清老人,咕嚕一聲:"我還以為多熱鬧的事呢。"轉身對同伴說:"摔了一個老頭,沒啥看頭。"打個呼哨,一群年輕人嘻嘻哈哈的打鬧著走了。
一個中年人擠進來,彎腰打量一下,搖搖頭,又擠了出去。
梅閑清老人空洞的眼神遲緩地在圍觀的人群身上移動,腦袋裏一片空白。他用雙手拄地,慢慢坐起來。又試圖站起來,雙腿使勁,可是雙腿根本不聽使喚,剛抬了一下屁股,又坐在地上。老人茫然地環顧四周,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二、
梅閑清老人老伴寒書函早晨起床,剛剛坐起,突然覺得頭暈。血壓計就放在床頭,寒書函老人伸手抓過來血壓計,又躺了下來,給自己套上氣袖,開始測血壓。
氣袖裏的空氣逐漸放出,電子血壓計的計數不斷閃爍。寒書函老人的胳膊壓力也在減輕。一會兒,胳膊上的壓力沒了。電子血壓計的記數不再閃爍。
寒書函老人把昏黃的眼睛湊到電子血壓計跟前,看到讀數,一下子焦急起來,電子血壓計的讀數標記高壓一百八,低壓一百一。寒書函老人腦袋嗡嗡作響,慌忙從床頭櫃上抓起降壓藥,摳出一片塞到嘴裏。又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水杯裏有大半杯水。寒書函老人喝了一口,把降壓藥順到胃裏。
寒書函老人順勢躺在床上。
寒書函老人今年八十四,梅閑清老人八十七。寒書函老人覺得自己生活能自理,不願意和子女住在一起,老兩口獨自生活。他們的住房位於一座老舊小區裏,這棟樓是步梯樓,單元房在三樓,麵積七十六平,二室一廳。每個房間都很狹窄。
寒書函老人躺了一個多小時,頭暈輕了一些,寒書函老人爬起來,蹣跚著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端出一碗昨天剩的大米飯,放到電飯煲上的蒸屜上,打開電飯煲電源。又從冰箱拿出兩個雞蛋,打開後放在煎鍋裏,煎了兩個荷包蛋。
剩大米飯熱透了,寒書函老人端出來,分了兩碗,又把荷包蛋放到盤子裏,端上飯桌。又從冰箱裏端出一碟鹹菜。擺到飯桌上。
寒書函老人擺好飯桌後,向裏屋喊道:"吃飯啦。"坐在飯桌旁。
裏屋靜悄悄的沒有動靜。寒書函老人咕噥著:"吃現成的還不趕緊過來,等著喂呀。"又朝裏屋喊:"再不來吃就涼啦。"
裏屋還是沒動靜。寒書函老人起身,到裏屋察看,嘴裏說:"連吃飯都不知道了,真傻了。"
走到裏屋,裏屋空蕩蕩的沒人。寒書函老人又到客廳去找。
客廳也沒人。寒書函老人有些慌了,屋裏屋外又找一遍,哪也沒有梅閑清老人。寒書函老人又扶著樓梯扶手挪噌到樓下,院子裏也沒有。寒書函老人頓時臉色發白:"老頭子是走出去了。"
去年梅閑清老人就有老年癡呆症狀,不過還沒糊塗到亂走的程度,隻是話語越來越少,時常呆滯地坐在沙發上,半天不說一句話。現在突然不見了,要是獨自走到大街上去了,就非常危險了,老人沒有分辨能力,不知道能走到哪裏去。老人反應遲鈍,走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不知道躲車,就可能被車撞上。
寒書函老人害怕起來,冷汗從額頭上沁了出來,腦袋又嗡嗡作響。寒書函老人急忙抓起老人機給子女們打電話。
三丶
梅閑清老人和寒書函老人有五個子女,大兒子梅立仁,六十五歲。二兒子梅立義,六十三歲。大女兒梅麗禮,六十歲。二女兒梅麗智,五十七歲。三女兒梅麗信,五十四歲。
寒書函老人哆哆嗦嗦給大兒子梅立仁打電話。調出大兒子梅立仁電話號碼,剛要按下去,突然想起大兒子在省城住院。手指停了下來,又調二兒子梅立義的電話。
日上三竿了,陽光順著窗戶簾上的縫隙灑在床上。梅立義仍然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媳婦在廚房做飯。飯熟了,媳婦過來喊梅立義吃飯。
媳婦推開臥室的房門,一股臭氣頂了出來。臥室裏昏暗混濁,窗戶簾嚴嚴實實的遮住窗戶。影影綽綽看見梅立義在床上拱著屁股,繼續蒙頭大睡。
媳婦氣得一把扯開被子,吼叫著罵道:"你還是個男人嗎?人家的老爺們早出去掙錢去了,你倒好,太陽老高了還在床上逶。你是豬啊?吃了睡,睡了吃。不去掙錢養活老婆孩子呀?"
梅立義腦袋上稀疏的長幾根絨毛,在黑暗中泛著亮光。翻了個身,屁股一撅,發出一聲不雅的聲音。張口頂道:"你磨嘰啥?煩死了。你說掙錢就能掙啊?有啥可幹的?"
媳婦用手煽著臭氣,叫喊著:"幹不了別的,出早市賣個菜不行啊?你大哥給你找人當保安,你嫌低氣,幹了兩天半就跑回來了。梅麗智求人把你安排到勞動監察大隊,你天天喝的要死要活的,再幹就喝死了。市長檢查工作,你酒喝狗肚子裏去了?牛皮哄哄的罵市長。你再喝命就喝沒了。讓你回家,你天天在家像死狗一樣躺著,還有點人樣沒有?"
梅立義照樣躺在床上,嘴裏不停的"呲呲"著。
媳婦知道罵他也白罵,罵了一頓出出氣。扭身去廚房,扒拉一碗飯,門一摔,找人打麻將去了。媳婦和梅立義生不起氣,真生氣得氣死。
媳婦走了,梅立義覺得清靜不少。他睜著眼睛無聊的看天花板,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今天能幹點什麼。腦袋裏空空洞洞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梅立義覺得餓了,磨蹭著爬起來,搖晃到廚房,心安理得的吃起了早餐。
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響了,梅立義抓起手機,放在耳朵旁,漫不經心地"喂"了一聲。
手機裏傳來母親焦急的聲音:"立義呀,你爸爸自己走出去了,他已經老年癡呆了,不知道回家,肯定走丟了。你快點過來找找你爸,他一個傻子自己在馬路上走,太危險了。別讓車撞著。"
梅立義臉色不耐煩起來,對著手機說:"媽呀,我後背沉,一動頭就暈,去不了。你找梅麗禮丶梅麗智和梅麗信她們吧,讓她們出去找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