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城市到離析村有兩百多公裏,“布穀,布穀”,進入鄉間公路,布穀鳥的聲音便從沿途的樹林中傳來,江曉玥望著窗外,回來的時候是春天,生機勃勃的季節,萬物複蘇,南方的鳥兒也從南方飛了回來,站在路邊的電線上,像五線譜記錄下的音符。村裏的大叔大娘也在廣袤的田野中,種下一年的希望。

在南城待了九年,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能帶走的卻隻有一箱子的東西。臨行前請了平時跟自己能聊幾句的同事吃了個飯,工作這些年由於自己的性格缺陷,她隻顧著努力工作,卻忘了處理社會關係,麵對這樣的場合,她拘謹,不自在,甚至想要逃離,但是她這次沒有退縮,她想戰勝自己的心理問題,由於父親喝酒後總會朝母親吼這件事,這麼多年,不管壓力多大,她也不會通過喝酒來解決,不得不麵對的同事之間應酬,她也以各種理由推脫掉喝酒這件事,但是今天,她卻特別想喝酒,她叫來了幾個同事,第一次主動點了一箱啤酒,她太壓抑了,長期一個人待在出租屋,讓她忘記了自己也曾是一個一心向上的女孩。一杯酒下肚,麻木的神經開始讓她這些年的情緒都一股腦兒翻湧出來,她甚至開始理解為什麼父親愛喝酒。她說:“感謝這麼多年的照顧,我會永遠記得大家,對我們這個公司,我是真舍不得啊。我還記得第一次來公司的時候,田田笑盈盈的樣子,記得我第一次搬家小露還熱情的幫我聯係車,還有。。”說著說著,她控製不住自己得哭了起來,她她知道大家對她都很好,是她辜負了大家對她的好,讓開始的熱情變成了後來的平淡,這頓飯大家願意來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支持。聊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她越想越傷心,淚水開始止不住地往下流,輕聲的抽泣也變成了聲嘶力竭的哽咽,同事們都以為她家裏發生了特大變故,一個個不聽的安慰她。隻有她自己知道是她為自己身上出現的問題傷心,但是她不想告訴任何人。那一晚,她喝了很多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晚是怎麼回去的,直到第二天收到同事田田的微信消息:“曉玥,你昨天喝醉了,我們帶你回家的,如果有什麼心理過不去的坎兒,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把自己困在一個人的圈子裏,未來要開心一點啊,希望你一切都好。”她認真的讀著這條信息,好像經過了昨天的訴說,她的心情此刻竟然變的明朗了起來。

要離開這座城市回到故鄉了,作出這個決定似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曾經那個一心想遠離的家,如今卻成為她想逃離城市生活的避難所,大學四年,在外工作五年,江曉玥本以為自己能在這座城市找到歸屬感,但是那麼多年過去了,留給自己的卻是日漸漂浮的心和容易大起大落的情緒,甚至連曾經的興趣愛好也開始讓自己提不起興趣,時常焦慮的自己,頭發開始大把大把的掉,晚上也經常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讀書時覺得學習苦,走入社會後才發現,任何一件事情都比讀書苦。

江曉玥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有回過老家,自從在城裏租了房子,她甚至連過年也借口公司工作太忙不給批假為由拒絕回家。家裏很少主動給她打電話,工作五年,她時常往家裏寄錢,母親偶爾打打電話也隻是客套性得問一聲“吃飯了沒?工作還順利吧?”。她甚至覺得跟父母就好像是生活中隻會見麵打聲招呼的泛泛之交。離職前,去了趟醫院,或許每一個有心理問題的人都不敢直視自己身上出現的問題,覺得看精神科是一件可恥的事,但是當拿到診斷報告的那一刻,她還是鼓起勇氣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媽,我的身體出現了點問題,我想辭職回來”

“什麼問題,那麼嚴重,非得辭職不可嗎?你讀那麼多年的書,現在辭職回來,別人怎麼看你,怎麼看我們,你就不怕村裏的人笑話你嗎?”

“媽,你不懂,我現在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我覺得生活變的毫無意義,我晚上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我覺得我不辭職我會死”

電話那頭變的異常安靜,甚至能聽到屋外的蟲鳴鳥叫,她害怕,她從未有過此刻那麼強烈的害怕母親拒絕接受她,長時間的安靜讓江曉玥以為那個家不會收留她的時候,電話那頭講話了“你回來吧,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那麼多年,她甚至都以為自己在這個家可有可無的時候,她第一次感覺到家庭帶來的歸屬感,她想起了這些年的不容易,想起被客戶刁難,日複一日加班改方案的日子,想起一個人從公司回來時碰上下雨,經過的車輛濺起一身的泥水,想起這些年經曆的委屈無人訴說的苦,她以為她能咽下的苦,卻在這一秒,決堤般得傾瀉而下,她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哭的像個孩子。淚水浸濕了手上的檢測報告單,檢測單上的“重度抑鬱”四個大字在此刻顯得格外刺眼。從身邊經過的人會時不時投射出好奇的目光,遠了跟身旁的同伴說“那個女孩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啊,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