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人憤慨的卻是此廝不但好色,還凶殘無比,趁我出城安撫匈奴部眾時將暫時關押的陳牧師等北府四百餘人盡數屠殺。我聞言趕回穀羅城,卻已經釀成大錯。我與拓跋顯相爭數日,但是兵權已經盡歸此廝,我也無可奈何了。後來我被刺客刺傷,就借口療傷,退出穀羅城,準備聯絡各部廢了這廝再做打算。因為這拓跋顯可能不但不能為代國在河南牽製北府兵馬,說不定還是一大禍害。”
聽完燕鳳的一席話,曾華盯著燕鳳許久,最後言道:“莫不是你想為自己開脫?”
燕鳳一聽,不由大怒,握著拳頭站在那裏渾身發抖,好半天才順過氣來說道:“我用不著為自己開脫!兩軍對壘,各為其主,運籌帷幄,計謀百出,這是坦坦蕩蕩的事情,我無愧於天地。但是拓跋顯殘暴凶虐,屠殺了陳牧師等人,有背天良。我如果不澄清此事,豈不是要被後人唾罵萬世?”
說到最後,燕鳳不由黯然道:“我燕某錯信了小人才釀此大錯,大將軍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自從知道大將軍襲城,我就不打算活著離開河南。今日命部眾棄械求降,是不忍這些隨我南下的拓跋部眾同我一起葬身異鄉;後來一番表白想冒昧懇請大將軍處死我後務必要讓史官寫明,拓跋顯是背我而殺人的!我在九泉之下也感念大將軍的大恩大德。”
說罷,燕鳳跪伏在地,深深地頓首,向曾華懇求道。
曾華這個時候終於明白了,燕鳳能夠果斷地命令一千拓跋精騎投降,而後又在自己麵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為了就是想讓自己“筆下留情”,讓史官把事實真相寫清楚,不要和拓跋顯一起被寫成曆史的千古罪人。
看來這古代文人真是愛名如命呀!比自己以前在那個世界聽說過的挨磚的家夥和會叫的禽獸強多了。
看著深深跪倒在地,隻露出一個後背的燕鳳,曾華不由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終於讓燕鳳遲疑地抬起頭,最後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讓他琢磨不定的鎮北大將軍。
曾華把橫刀往腰上一掛,然後翻身下馬,走前幾步便伸手扶起了燕鳳:“子章先生,你是個誠信之人,沒有欺我呀。”
燕鳳順著曾華的手站了起來,但是臉上的遲疑卻更加濃厚了。
這時,旁邊一臉微笑的笮樸開口了:“燕鳳先生,字子章,代縣(今河北蔚縣東北)人。少好學,博綜經史,明習陰陽讖緯。代王拓跋什翼犍素聞你名,便使人以重禮聘請,先生不應。及後,拓跋什翼犍率大軍圍代城,傳信給城中人曰:不交先生便屠城。於是代人畏懼,就將送燕鳳先生一家送出城外。代王拓跋什翼犍以貴賓尊禮厚待先生,而後拜為代王左長史,參決國事,並為拓跋什翼犍嫡長子拓跋寔師,傳授經史。”
聽到這裏,燕鳳一下子明白了,不過他還站在那裏,繼續聽笮樸念道。
“燕鳳、許謙為代王左右臂,修法度,撫萬民,立代國之基業。我北府軍收複五原、雲中諸地時,燕鳳、許謙力排代王庶長子拓跋寔君等人斷交求戰議,獻先勝而後和之策,其後潛入五原河南之地,策反河南諸部。十一月初二,燕鳳先生你去廣驛城安撫匈奴諸部眾,拓跋顯趁機殺陳牧師等人。”
曾華接口道:“我們在穀羅城也有探子,清楚這裏的一舉一動,隻是那個時候不知道你就是代國的左長史燕鳳先生。我們拿下穀羅城之後,探子將情況詳細地稟告於我。我隻是想看看先生是不是真的有如傳說中的那樣敦信,所以才讓先生受了這些罪過,還請子章先生見諒。”
說罷,曾華向燕鳳鄭重地施了一禮。
燕鳳連忙阻止曾華的正禮,然後黯然道:“我不殺陳牧師,陳牧師卻因我而死,此等罪過,我就是懺悔一生也難贖其罪。”
說到這裏,燕鳳搖頭說道:“陳牧師等人在河南之地傳教施醫,救傷治病,吊孤撫弱,頗得民眾愛戴。如此仁德之人,我等敬重不說,怎敢傷害。我將陳牧師等人收於穀羅城中,原本等開春之後,強行驅回上郡,這樣既可以讓河南民眾不受其誘反,又能免除殺仁背德的惡名。誰知拓跋顯隻想立威,屠殺了陳牧師等人,如此一來,大城等地的數萬匈奴、北羌民眾紛紛離心,遊離穀羅城,我精心策劃的大計就這樣被拓跋顯這廝毀了一半。”
曾華點點歎息道:“先前燕鳳先生言許謙獻求戰之策,怕是想為許謙留一條後路。如此君子,當然不會行無仁無德之事。你為代國用心用計,自然無可厚非,我等怎麼會以此責備先生呢?可歎陳牧師等人……”
說到這裏,曾華也不由低首黯然,許久才幽幽說道:“真希望華夏之地早日安寧,死的人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