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遠方的客人(下)(1 / 3)

永和七年十月,安西車師、焉耆、龜茲、疏勒、鄯善和於闐遣使至長安,請明王轉臣表,隨行商者近萬。

這時,荀平看到幾個胡人模樣的人從身邊走了過去,不由驚異地叫了起來:“這不是胡人嗎?”

荀平的聲音高銳,周圍的人一下子都聽到,紛紛轉過頭來,而那幾個胡人也聽到,不由臉色大變,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本冊子,高高地舉起,大叫道:“我們不是胡人!我們是車師人,安西車師人!”

荀羨好奇地走上前,接過那人手裏的冊子。也許是荀羨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官宦貴氣,那些胡人居然乖乖地把自己的冊子都遞了上來。

“身份執貼,蘇安,男,二十九歲,安西車師伏城人,”荀羨不由輕聲念道,“永和七年六月入境。青海將軍白蘭校尉府印,河兆校尉府印,秦州關防四印。咦,這些紋印是什麼?”

一名車師人連忙接口道:“這是我等的手指模印,一入白蘭校尉轄區就印了上去,總共有四個指模,官府可以由此印證我等真實身份。而且我等的入境資料和指模印留底早就由白蘭校尉府驛遞給了秦州和雍州刺史府,絕對不敢有假。”

這名車師人的官話說得結結巴巴,荒腔野調,但是總算說清楚了。

“你們怎麼從青海將軍轄區走,怎麼不從涼州走呢?”桓豁接口問道。

“涼州境內要交稅,而且是很重的稅。路上盜匪又多,我們數百上千人的護衛隊都擋不住,他們有時候是官匪一家,我們怎麼去擋呢?青海將軍轄區裏非常安全,安西大都護轄區隻要交一次稅就可以暢通無阻了。那裏又沒有什麼匪盜,就是有,也是小股從涼州偷偷越境過來的,我們都能打發。而且隻要我們向當地官府報了案,校尉府和將軍府都會出兵剿滅,就是追到涼州也會將這些該死的匪盜吊死。”

可能是官話太難說了,這次答話是另一個車師人接腔回答。

“你們這次來了多少人?”荀羨也開口問道。

“我們車師商人來了一百餘人,加上使節官員有三百餘人,另有護衛一千餘人。焉耆、龜茲、疏勒、鄯善和於闐也有商人和使節,恐怕有五千餘人。”

“這麼多人?你們這是來幹什麼?”荀羨驚問道。

“我們這是來拜見安西大都護大人,自從去年大都護大人累累派兵宣示朝廷天威之後,西域各國便紛紛遣使節來拜會安西大都護,並請他向朝廷上表稱臣。而我等商人也跟著來,好進些貨物回去販賣。”

荀羨明白了,自從曾華領了一個安西大都護後,就頻頻派青海將軍下轄的羌騎兵到西域宣示自己這個安西大都護的存在,重複前一次萬裏大演練的事情,隻是規模小很多。加上大敗在西域很有話事權的涼州張家勢力,這些西域各國自然就知道了安西大都護是個貨真價實的大佬,於是都屁顛屁顛地派人來拜會進貢。不過這些事情江左朝廷是不會理的,隻要曾華從長安送個上表,說又有多少西域國稱臣,再送幾個使節去遛一圈,那些朝廷大佬們就會樂得找不到北了。而真正的實惠卻全被曾華拿走了。

這時,十幾個窄袖緊服打扮的人走了過來,他們腰上都配著腰刀,而身上有一塊方形補布,上麵寫著“長安巡捕”。他們走了過來,接過車師人的身份執貼,仔細看了一番後確定了他們的身份。

巡捕把證件還給車師人之後,揮揮手大聲道:“好了好了,不是胡人,是車師人,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巡捕們了解情況後順便又查看了一下荀羨和桓豁等人的駕貼,看是朝廷和荊襄使節,就拱手說道:“兩位都是來北府的使節,不知道這其中關節,如果唐突了請不要見怪。隻是請你們以後不要亂叫別人為胡人,會嚇死人的。”

說到這裏,這位年輕的巡捕管帶輕笑道:“我關隴有大小胡人頭顱堆三十九處,共有胡人頭顱六萬一千七百六十九顆,所以這些西域人死都不願意說自己是胡人,隻說自己是安西各國人,還請兩位上使清楚一二。”

荀羨和桓豁終於知道原由了,連忙拱手向巡捕和車師人道歉,一場風波便化解了。

從集市裏出來後,眾人都擠出了一身臭汗,但是大家都覺得意猶未盡,這裏麵太熱鬧了,東西太多了。見過之後才知道,天下還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有這麼遠在天邊的人,西域人原來是那樣子的,厭噠人、波斯人、天竺人原來各不相同,原來是這個模樣。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荀羨發現集市外的街道旁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幾個年輕和尚在一位老和尚的帶領下,挨家挨戶分發貼紙,中間碰到了幾名也是發貼紙的道士,兩夥人苦笑一下對施一禮後便各自繼續忙各自的去了。但是他們都沒有幾個長袍的人來得受歡迎。

這幾個人都是一身的白袍,腰上係了一根布帶,胸口前掛了一個陰陽魚墜,顯得肅穆鄭重。他們每走到一戶人,主人家都恭敬地迎了出來,幾個人親切談了一會,便留下一臉高興不已的主人家走開,繼續到下一戶。荀羨細細一看,發現他們腰上的布帶顏色不一,有白布帶,有紅邊白布帶,有紅布帶。

熟悉一點關隴情況的桓豁道:“這些都是黃教的傳教士。”

荀羨點了點頭,看了一會便示意繼續走。

很快,眾人快走到了新長安西城區。這時,大家發現一座巨大的建築物群出現在前麵。隻見最前麵一座牌樓屹立在大道中間,上麵的石牌上刻著一行字:“長安大學堂”。

隻見上百的年輕士子在牌樓下走進走出,手裏拿著書本,個個風度俊逸,儀態不凡,臉上滿是抑不住的自豪。

荀羨迎上前去,向幾位結群而行的士子施了一禮道:“敢問各位都是長安大學堂的學子嗎?”

這幾名士子見到一位俊朗清逸的士人向他們施禮問話,連忙紛紛地回禮,然後為首者磊磊大方地答道:“正是,我等正是長安大學堂的學子。”

“這樣呀,我等是江左來的士子,不知道關隴和長安大學堂的底細,還請諸位指點一二。”荀羨繼續謙禮道。

“這長安大學堂是武昌公定下來的北府最高學府,凡雍、秦、梁、益、並州諸郡縣的士子都可以報考,隻是這考試是由長安大學堂直接主持並出題。每次都有上萬士子慕名趕來報考,但是每次錄取的不過千餘。現在這長安大學堂就讀的學子有三千餘,武昌公親任總教諭,副總教諭是車武子車先生,總監事是江道載江先生。而為我們教授講學的有車武子、毛武生、王景略、範文長,謝文明,榮存希,李致愛,彭慶善、劉子瞻、江道載、毛仲祖、郝隆、羅友等名士先生。武昌公也時時為我等講課。”為首的學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