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從西域回來的曾敘平?”桓溫突然開口問道。
“正是在下!”
“曾家鎮守西域多年,你能說說那裏的情況如何?”
曾華也不客氣,當下開口說道:“西域地域廣袤,但是多戈壁險灘。各胡占據綠洲為國,分為南北中三道,大國分為車師、焉耆、龜茲、疏勒、鄯善和於闐,各國田地肥廣,草牧饒衍,更兼東西要道,商賈絡繹不絕,十分富饒。於是各大國占據綠洲,征伐四方,各自兼並役使鄰近小國,稱霸西域。”
“南道西行,有且誌國、小宛國、精絕國、樓蘭國皆屬鄯善國;戎盧國、扞彌國、渠勒國、皮山國皆屬於闐;中道西行有尉犂國、危須國、山王國皆屬焉耆;姑墨國、溫宿國、尉頭國皆屬龜茲;楨中國、莎車國、竭石國、渠莎國、西夜國、依耐國、滿犂國、億若國、楡令國、捐毒國、休修國、琴國皆屬疏勒。北道西行,至東有且彌國、西且彌國、單桓國、畢陸國、蒲陸國、烏貪國,皆屬車師。”
“前魏承漢製,世祖文皇帝於黃初二年(公元221年)置西域戊己校尉,治設高昌(吐魯番),始拜張恭以涼州刺史領護戊己校尉。前魏明帝於太和年間(公元227-232年)複置西域長史,治設海頭(今羅布淖爾東北)。據史書記載,當時西域各地無歲不奉朝貢,略如漢氏故事。”曾華將自己在中學時學到的新疆地方曆史結合博學多才的甘芮、張壽的講述,滔滔不絕地講起來魏晉西域史來了。在正式決定自己是西域歸來的世家子弟之後,曾華開始惡補西域知識,現在看來的確很有成效。
“戌己校尉轄下隻有有兵甲一千,屯民兩千戶,西域長史轄下有徒民一千戶,但是相比居地的西域胡人,卻是少之又少,故都無力獨控全局,隻完全倚仗朝廷威勢,而管轄地域也僅高昌方圓數百裏和海頭數百裏,隻能在諸大國夾隙中慎守。然中原諸王亂戰之後,涼州張氏崛起,割據地方,斷絕東西通道,西域長史李原率先納降,還鎮海頭。然而先祖父曾公諱康不願輸降,堅守朝製。涼州張駿暗恨先祖父不願歸順,更並領涼州刺史(戊己校尉領有涼州刺史虛銜,而張駿領有涼州刺史實職。),故而於鹹和二年(公元327年)發兵攻高昌。”
說到這裏,曾華的語氣變得無比的低沉和悲傷,他凝神想象著自己這位古代的家門在遠離中原萬裏之遙的西域懸地,僅以千計孤軍抵禦數倍的洶湧敵軍,這份悲涼和孤憤使得曾華不由自己地暗自神傷,他聯想起自己穿越時間和空間,在一個孤立無助的陌生環境裏拚死掙紮著,不是一樣的悲涼和孤憤嗎?
在那一刻,曾華覺得自己和這位名義上的祖父心意相同,仿佛自己站在高昌城頭。一眼望去,無盡的黃沙和點綴的綠洲,殘豔似血的夕陽,黃昏中的孤城,浩瀚無邊的敵軍,沒有絕望,沒有悲傷,隻有輕輕的一聲歎息。故國,我的故國,希望我那孤獨的靈魂能隨著凜冽的西風飄回來,不要再讓我遊蕩在無盡的他鄉荒野中。
曾華覺得曾康那一聲輕輕的歎息從無盡的時空裏穿越過來,變得異常沉重,回蕩在他的胸腔裏。曾華再也忍不住,熱淚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上。
過了一會,曾華終於壓製下自己的悲傷,開始用嗚咽的聲音繼續講述著。
“先祖父曾公諱康城破自盡,數百族人隨從皆自盡。有忠義之士掩護我的父親藏於綠洲荒野之中。至此戌己校尉官製滅,張駿設高昌郡,不久就失於車師國。於是,西域徹底遊離於我大晉,從此眾國群起,自立為王,割據為政,並相互攻伐。”
“先父母撫育我成年之後,終因環境惡劣,和族中老人陸續不堪疾病去世了,最後隻餘青壯十七人。我們最後合計,如再居異地則前途渺茫,於是合力東進,圖歸中原。”
眾人聽完,不由一陣唏噓感歎,許久都黯然無語。
“東歸途中可是艱險無比?”最後是桓溫開口繼續問道。
“回大人,的確如此。一路上黃沙戈壁倒無所謂,隻要備好糧食和水,沿著東西商道走就是了。可是天災好過,人禍難躲。可恨那一路上遊兵馬賊不計其數,想我族人十七人一同出發,經數月方到玉門時,已隻剩下我孤身一人了,其中艱辛苦難,無法言語。”
說到這裏,曾華開始杜撰起《曾敘平西域曆險記》來了。幸好曾華看了不少西部曆險電影和小說,加上從張壽、甘芮那裏間接打聽來的西域“最新情況”,編得還煞有其事。
“我們剛出柳中就碰到車師的兵馬和涼州軍開戰爭奪高昌,從高昌一直打到伊吾(今哈密市),阻塞了北道通路。於是我等隻好掉頭南下,準備走中道回涼州。誰知剛好碰上涼州張駿遣遣沙州刺史楊宣率軍征理西域1。楊宣屯軍海頭,以部將張植為前鋒,所向披靡,其軍直指焉耆國。焉耆國國王龍熙親率軍拒戰於賁侖城,為植所敗。張植進而直入據尉犁,龍熙率群下四萬人肉袒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