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封魔之境謂之幽都。此地長空幽碧,暗夜無極,無日月之象,無四孟往複,其山荒河涸,亂石橫生,魔氣拔地,生機斷絕,遠遠看去隻見三千裏群山如墨,生茫茫黑煙,終日繚繞不絕。
此地非常人能夠涉足,但近日的幽都卻有眾多身影散落群山之中,那周身縈繞著的淡淡熒光如殘落在夜色裏的疏星,忽明忽暗,頗具神秘。
“起陣”
地處東南角的山嵐溝壑縱橫,起伏不歇,人身如粒如粟被覆在層層褶皺之中,若非結界閃爍的螢光怕是很難察覺蹤跡。
而這一聲大喝便自一處深穀響起,緊接著五道刺目的白光拔地而起,破開重重黑霧,直衝天際,霎時照亮整個深穀,引得在林間疾走的一人立時停足,仰麵眺望。
容色寡淡,衣著平平,是放在人堆裏毫不起眼的模樣,而經瑩白的清輝一照,平添幾分清冷出塵的意味。
她看了片刻,動身朝光源追去,不久便在一處深穀發現幾人身影。
深穀幽靜,山土如墨,一道裂口橫埂在亂石林中,裂口深不見底,讓人如臨深淵,端看一眼便覺膽戰心驚,偏生在這等危險的地方有五人環其而立,腳踏陣法,指間結印。
她打量一眼,避身巨石後,不再有所動作。
而光陣之中,從裂口處湧出的黑霧無所遁形,與瑩瑩白光虯結,膠磨,漸漸消失。
見狀,陣法中的五人皆是鬆了一口氣。
“如何?”
飛雲門的呂良辰一臉得意,邊說邊看向幾丈開外的一人,不過女子毫無所覺,一雙秀目盯著裂口未挪分毫,正欲安撫,被天心門的李天行截了話頭。
“道友厲害啊,多虧你有先見之明,這下能讓我等回去吹噓一番”
他麵上殷勤話裏奉承,待說罷,頭一歪,與不遠處的同門交換了個眼神,皆從對方眼底看出幾分怨念。
很快,蘇玄墨目色如常,出言附和:“不錯,道友不愧是飛雲門的翹楚”
二人一唱一和,馬屁拍得人甚為舒心,呂良辰麵上更顯得色,下頜一揚:“過獎”
目中無人,趾高氣揚,這模樣屬實欠教,兩人在心底“呸”了一聲,怨念愈發重了。
人的怨氣非一時半刻而起,兩門本來一個在西一個在東,相距甚遠,平日裏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幹係,但因神昭令出,各仙門需遣門下弟子前往幽都封印裂變,這就聚到了一起。
幽都群山延綿千裏,地底山間裂口無數,自裂縫之中蔓延而出的魔氣強弱不一,仙門便以各門弟子的修為為界,分勢而行,而這些裂口皆需五行鎖禦陣封印,陣法需五人合力為之。
能一塊兒同行不可謂不有緣,兩人攢著股興奮勁,但並未持續多久便想趕緊分道揚鑣。
此行飛雲門三人,天心門兩人,不論修為,天心門在人數上先輸了勢,這一路發號施令之人不言而喻。
若那人是行事持重,有理有節,顧全大局之人,由他施令又何妨?但呂良辰恃才傲物,又仗著一些幹係獨斷專行,完全不將他們放在眼裏,即便是身為同門師兄的林睿騫都要退避三舍,何況兩個外人?
入幽都一日,彼此脾性修為如何也互相摸透了幾分,為了好過一些,兩人事事阿諛奉承將他高高供起,風平浪靜了兩日,不想第三日作起妖來。
仙門修行,由凡武境靈根結珠入門,後經靈虛境開氣路、小梵天境鍛身、大梵天境開靈識四重大境界才能算有所小成, 而大梵天境之上又有上仙道問道尊,極道尊以及仙道尊,一鏡之差雲泥之別,依五人小梵天境修為,也隻能在外圍布陣祛除魔氣,並不足以來此。
但有些人吧,就覺著自己自命不凡,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敬三分。
一行五人,除了第一次來幽都的兮若瑤外,幾人先前或多或少都來過,卻一直隻在外圍從未更進一步,呂良辰早已不忿。
修為不說一日突飛猛進,但一年總比一年要增進一些不是?何況今次有師妹同行,他三言兩語“鼓動”幾人朝裏行進。
改了路線,之前的路盤便沒了用處,好在此人還有些城府,並未讓人深入,隻臨近封印裂口。
不多時,五人找到這處裂口,裂口湧動的魔氣雖比之前祛除的濃鬱了不少但幾人尚有餘力應對,方鬆了口氣,接著便見那人自得的模樣又暗自擔心起來,此人剛愎自用,若是再讓行進,這可如何是好?
呂良辰全然不覺那二人的怨氣,再次看向一人:“師妹,有師兄在,你無需擔心”
話說的真情實意,兮若瑤卻是半點不敢鬆了心神,她是第一次來幽都,關於幽都的傳聞早已熟記於心。
幽都乃魔之所在,魔為罪業之源。
相傳自天地伊始,神魔二族自鴻蒙而生。
神主生,衍天道,生萬物。
魔主滅,誅異己,歸元一。
因兩道相悖,神族與魔族戰亂不斷,但由於一脈所生,命理相生相克,滅而不絕,致使兩方膠著千年割據不下。
為防神滅,神族攜力築起幽都之地將魔族封印於此。
經此一役,神族隕落,神力散於天地,曆經數百年漸漸凝成一條綿延的靈脈,成為孕育世間生靈的基石。
爾後鬥轉星移,歲月流轉,在被靈氣澤被的大地之上,出現了人族與妖族。
妖本為山間飛禽走獸,奇卉花木,因得天地靈氣生出妖識,修得妖元,能幻化形貌,其天賦異稟者,有引天象變化之能。
而人靠血脈傳承為係,壽數不過百年,勢孤力窮,弱如累卵,常被妖族捕殺獵食,
許是為防消弭,人族之中誕生出繼承神族之力的人帶領人族另辟蹊徑,效仿妖族煉氣凝珠,提升修為,延長壽數,適才有了與妖分庭抗禮的能力。
但隨著歲月的流逝,九幽山時常會出現巨大的裂縫,魔氣自裂縫蔓延而出侵蝕著九幽結界,讓以神力布下的結界難以維係,適才有了仙門封印裂縫一事。
此地魔氣肆虐,鼓動人與妖的欲念,惑其心,控其身,拉人墜入魔道。
魔道中人嗜血好殺,常以人、妖為丹,食之增益修為,為世間不容,是以凡所來幽都修補天裂者,離開時皆需通過探靈才可出去,若有魔氣襲身將被囚禁於除魔澗永世不得出。
來此之前,師尊同門的叮囑曆曆在目,呂良辰卻絲毫不當回事,一直一意孤行。
人死是小,墮魔是大,攸關自身,她絲毫不想靠近,無奈那天心門的二人經不住威逼利誘,更甚者,連穩重的林睿騫也應了下來,無法,自己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
這心下帶了氣,自然就不想與他多說。
“五師兄,該放蕩清石了”
陣法大成,魔氣被祛除,而今隻需將蕩清石置於裂口,與陣法結靈化陣就能阻絕魔氣再次外泄。
顯然呂良辰這等自命不凡之人不太看得出她的心思,聞此,嗬嗬一笑,禦劍落於裂口之上,雙手結印,一塊散發著五色華光的石頭便出現在了身前,將那張揚的麵容襯得有些詭異。
李天行與蘇玄墨對視一眼很快又別了開來,見蕩清石朝裂口徐徐落下,垂在身側的手忽然動了。
與此同時,蕩清石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徑自掉了下去,不待幾人反應,隻聞李天行一聲大喝:“是誰?”
幾人心下一凜,立時環顧四周,神情戒備。
光陣之中亮如白晝,隻需一眼就能看盡周身之景,除五人外,並不見其他人。
幾人相覷一眼,林睿騫出言道:“李道友可是看到了?”
李天行視線緊緊盯著裂口,鄭重道:“不錯,方才裂口處閃過一道黑影”
蘇玄墨神色驚慌,靈劍早已緊緊握在了手中:“這,這底下定有什麼,咱們,咱們趕快離開!”
兮若瑤麵色發白,朝林睿騫靠近一些,道:“我,我也看到了,師兄,我們還是走吧”
林睿騫拍了拍她的頭,抬首看向立於裂口上的人:“師弟可覺有異?”
呂良辰見二人舉止親密,無甚好臉色:“有陣法相護,魔氣也已祛除幹淨,能有什麼異常?倘若有也是人為”
話裏意有所指,幾人當即不悅起來。
李天行強撐幾分笑意:“此事非同小可,誰會拿它開玩笑,呂道友,封印事小,保命為上啊”
呂良辰居高臨下看著幾人:“仙門可不容一些貪生怕死之徒”
誰人不怕死?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李天行心頭火起,嘴角硬是擠出一絲笑來:“呂道友一身浩然正氣,在下深受折服,正如道友所言,這封印裂口關乎蒼生,怎可懈怠?我願助一臂之力,與你一同下去尋回蕩清石”
呂良辰瞥他一眼,頷首道:“師妹與蘇玄墨留下守陣”
如了心意,李天行卻是萬分不悅,依此人自大的性子不該是自己一人下去?
兮若瑤想起方才所見,那抹黑影轉瞬即逝,她也未看清到底是什麼東西,保不準有人借此來讓師兄知難而退,不過,在這種地方,還是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