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到處都有表演雜耍的戲班,他們從哥倫比亞一路坐著馬車而來,身後始終拖著一尾滾滾煙塵,所以當地人也叫他們“煙囪戲班”。
當然也有流浪的占卜師,小夥們叫她們崗茨姑娘,也就是吉普賽女郎。她們穿著色彩豔麗、誇張的大擺裙,肘臂上的袖衣像條斑斕的毒蛇纏繞在她們那棕色肌膚上。除了土生土長的居民,還有一些遠道而來的巴黎貴族公子哥借道格爾勒前往阿爾卑斯山參加一年一度的狩獵節,順道在此小憩。
格爾勒的郊外有很多座美麗的農場,商人和軍官退休後來到這裏,深深地被風光旖旎的阿爾卑斯山和蔚藍的地中海迷住了,於是停住腳步,買下大片農田。成了農場主。
看吧,成片的苜蓿和麥田組成了一望無垠的金色海洋,麥浪翻滾,涼風習習。還有,通往農場的小徑上種上成排的紫槿樹,樹下鋪滿淺色的薔薇花。當然了,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接待觀光阿爾卑斯的旅者。
其中艾爾弗雷德·伯納德老爺的莊園是最大的,別的不看,光是在麥子成熟季節數一數他雇傭的工人,就大概知道其規模了。每逢吃午飯的時候,十幾張桌子都不夠他們歇腳的,女傭們隻能臨時將飯菜端在草席上享用。
達斯汀·摩勒是伯納德老爺的夥計,他有一頭比全麥啤酒還要誘人的金黃色長發,收割苜蓿時,耀眼的太陽在他波浪般的卷發上跳動著,使那些盯著烈日停下來擦汗的女工們更加感覺眩暈了。心想,維多利亞大瀑布也不過如此吧!
尤其是他的眼睛,隻要是親眼瞻望過米開朗琪羅為美第奇家族所精心雕刻的那英姿勃發、美輪美奐的石像,那就不會對它們感到陌生了。它們太像兩顆奧地利藍寶石了!就如同將永恒的北極星鑲嵌在漆黑夜幕。
就因為達斯汀長著一副與他的農夫身份迥然相異的俊俏模樣,使得他在眾多夥計裏沒有人緣,小夥子們都不愛與他多親近。
難怪聖人都極力讚美孤獨者,沒有同伴嚷著要去看鬥牛表演也是件好事,至少有時間可以做其他事。他的腰間配著一把鑲有紅色水晶的土耳其匕首,要知道,這是他唯一值錢的家當,但這並不妨礙他總是懷揣一本裝訂精美、內頁卻有不少折損的拜倫詩集,在農忙午休時找個陰涼僻靜處讀上一兩篇實在是愜意極了。
這天,達斯汀照例又坐在麥垛下的陰涼裏讀書,嘴裏依舊銜著一根麥稈。不遠處有人向他走來,原來是女工伊娜。
“嗨!達斯汀。”
“是您啊!”
“是我,您怎麼一個人在這裏?沒有西蒙老爹那兒打牌嗎?”
“我覺得沒意思就沒有去。”
伊娜順勢坐在達斯汀·摩勒身邊,那雙嶄新的小皮鞋穿在她的腳上實在漂亮極了。達斯汀一會兒看流動的雲彩,一會兒閉目養神,壓根兒就沒注意伊娜又偷偷靠近了一些。
“您怎麼識得字?”
“西格蒙德爺爺教我的,不過他更多的是教我德語和拉丁文。”
“那麼法語哩?”
“小時候在聖奧梅爾跟一位編劇學的,他懂不少史料,法語自然不在話下。”
“您還認識編劇呐?我都不知道編劇長什麼樣兒,都是留著蓬鬆的花胡子嗎?”
“也不都是,聖奧梅爾的那位編劇的下巴就很光滑。不過他的劇本從來沒有賣出去過,因此也就流浪街頭了。”
“可憐的人!那您也教教我拉丁語吧,我還什麼都不會哩。”
達斯汀低頭思索一番,然後搖搖頭,連麥稈也扔掉了:“伊娜,我不會講解語法。”
伊娜依偎地更緊了,盡量看上去她在眺望遠方,實際上整片餘光都完全傾注在能掃到達斯汀的地方。伊娜打算鼓足勇氣說些能夠使摩勒更明白的話,她等不了了。至少她是受夠了每次凝固不化的空氣,她需要摩勒的回複。
達斯汀似乎意料到伊娜將要做的事,他從麥稈堆裏站起來,撣撣身上的草屑歡快地朝伊娜揮揮手:“我要走啦,勞拉要我早點回去收拾昨晚從葛蘭頓河裏抓的魚。”
伊娜失望極了,她忿忿離去。
這天農場放假,緊張的秋收終於結束!達斯汀架著裝貨馬車來到鎮裏,他跨進格爾勒的克洛德酒館,照例要了杯熱咖啡,坐在一張寬木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