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丶頭陀嶺下(1 / 2)

天色微明,紫金山沐浴在淡淡的晨曦中。頭陀嶺南簏陡峭的坡崖下,有幾幢佷高大的房屋,可惜都坍塌了,地上拋落著一堆堆的磚瓦,看上去頗有些年頭了;牆縫裏開著一叢叢的野花和雜草,長勢都很不錯。這是一處六朝時代的古建築遺址,看守孝陵的軍戶常常打些野兔野雞拿到這裏燒烤,熏得牆上到處是黑糊糊的。雖然根據規定,這一帶是嚴禁打獵的。但任何規定,隻要有一個違反了而不受罰,很多人都會效仿的。

房屋四周都是密密的叢林和一人高的灌木叢。天明時分,喧囂了半夜的蟲鳴漸漸平息下來。籠罩山林的霧氣依然很濃密。

這是大明祟禎元年的六月十五日,新皇帝登基也快有一年了。

山林裏一片寂靜。這時傳來幾下輕微的響動,是樹枝被碰斷的聲音。密林中躍出十幾條黑影,速度都很快,一個接一個縱落在一座破屋的斷壁之後。

“小心點!任老二,你落腳太重了。”一個黑影低聲道,“你會打草驚蛇的。他娘的,你喘得像頭牛。”

胖胖的任老二喘著氣嘀咕道:“鬼魅可不怕人。。。。。。”

“大家仔細些。”另一個高大的黑影顯然是頭領,語氣中自有一種威嚴,“陳千戶,黑狗血丶連環弩準備好了沒有?”

“一切妥當!”剛才訓斥任老二的陳千戶沉穩地道,“管大人放心。除非它不走這條道。隻要來了,管教它顯原形。”

借著微弱的天光,可以看出這位管大人年約五十,頭戴抹金鳳祥盔,身披小雜花緋袍,胸口補子上繡著一隻張牙舞爪的金錢豹,袍服下凸凸凹凹,裏麵顯然披著鎧甲,左手衣袖卻空蕩蕩的,明顯是斷了一臂,腰懸一口繡春刀,看這身打扮,就是個從三品或正四品的高級武將。

陳千戶戴紅漆頭盔,穿著小雜花青袍,補子上繡著一頭熊羆,說明是個正五品武官。他腰間同樣攜著繡春刀。

繡春刀是大明錦衣衛的製式兵器,鋼質頗佳,外形揉合了日本倭刀和少林梅花刀的特點,厚背薄刃,有如剃刀,刀身狹長略彎,但比單刀要長,刀柄較一般的刀柄更長,用苗刀技法可以雙手使用,不僅利於步戰,也適於馬戰,一刀砍下,足可把整隻馬頭砍斷。

但明代末期,名器浮濫,不是錦衣衛的武官也多有佩繡春刀的。這位管大人職銜極高,卻非錦衣衛,而是明孝陵的衛戍部隊--孝陵衛的指揮僉事。陳千戶也是孝陵衛軍官。

另外數人多是孝陵衛精壯的旗丁,但其中有三個人,神情衣著卻與眾不同,一人穿沙羅絹紫衫,戴東坡巾,麵容清瞿,眼神很有力,下巴剃得很光潔,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風度瀟灑;一人身長幾乎過丈,比管大人都高了一個頭,肥胖如熊,方麵大耳,上唇留兩撇修飾的極講究的八子胡,穿紵絲黃衫,胸襟繡著一隻飛鷹,袍上是團團暗花,針法細膩,頭戴飄飄巾;一人身材纖弱瘦長,膚色如玉,相貌美如女子,戴黃冠,穿繡蟒大紅道袍。似乎是個道士。

三人各佩有刀劍,衫袍下擺垂地。單從服飾看,都是僭越違製的。比如道袍就不能繡蟒也不能是紅色的。但在明末,從廟堂到民間無不崇尙奢華,誰也沒把早年的規矩當回事。三人意態悠閑,與孝陵衛官兵的緊張恰成對比。

等了半晌,山林寂寂。穿紫衫的中年人道:“管兄,你肯定它今天會來?”

“唔,”管大人沉吟道,“咱們孝陵衛全軍分班在全嶺上下設伏,己埋伏了四個晚上。算一算,今天該是最後一天了。陳千戶,對不對?”

“是的。”陳千戶答道,“自從六年前的三月開始,每年三丶六丶九丶十二月的中旬,總在這幾日,那馬魅必然出現,誤差不會超過五天。”

中年人笑道:“也許這次。。。。。。”

驀地,一陣隱隱的蹄聲打斷對話。

“來了來了!”陳千戶壓低的喊聲透著緊張,“那個任老二,招呼弟兄們把噴筒對準了。黃兄,暗青子就有勞大駕了。”

“它跑不了。”穿繡蟒大紅道袍的年輕人微笑著道。雙手袖口露出點點寒光。他叫黃家倫,綽號“八臂公子”,是暗器之王弩之賢者的再傳弟子,早已躋身江湖上第一流的暗器名家之列,名列武林四公子之一,他確有驕傲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