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目良久,鍾離縉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方才睜開了眼。
也不知何時,在漫長的歲月中,他能夠聽出她的腳步聲,聞得出她的呼吸。
他努力揚起一抹微笑,對著瑾悅招招手:“來,坐到朕身邊來,陪朕說說話。”
瑾悅依言坐到他身旁。
鍾離縉空洞無神眼中帶了綿綿的柔情,如一潭明晃晃的秋水。
“悅兒,朕還記得初次見你時,你一身紅色嫁衣,坐在床前嗑瓜子,那時的你是那樣的嬌豔嫵媚,有趣和膽大。”
瑾悅清淺一笑,濃密的長睫在眼瞼下方投下淺淺的陰影,“可皇上不喜歡當初的臣妾。”
“更不喜歡如今的臣妾。”
鍾離縉凝睇望著她:“驚覺相思不露,原來隻因已入骨。是朕明白的太晚,然遲矣。”
瑾悅靜靜的聽著,內心沒有一絲波瀾,有的隻是苦笑。
她深居宮中十六年,這十六年以來沒有一日是真的快樂過。
而如今,一句然遲矣算什麼?
遲來的深情又有何意義?
鍾離縉握住她的手,輕柔而不舍的摩挲著,“朕知曉,在東宮時愧對於你,所以入宮後一直在盡力彌補你。”
瑾悅頷首:“是,這十年來,皇上待臣妾很好,無條件的信任,還有眾人羨慕的盛寵。”
這句話瑾悅是發自肺腑的,當上皇後的這十年,不管是身份還是寵愛或者是信任無人能夠越過自己。
甚至,他還會放下天子的身段來待自己。
在天下人眼中,帝後珠聯璧合,伉儷情深,甚至算得上絕世典範。
這十年,他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見瑾悅如此說,鍾離縉緊繃的心終於放了些下來。虛弱而蒼白的笑著:“悅兒,這輩子朕隻能陪你走到這裏了。”
“待百年之後,你來到朕身邊時,朕在慢慢補償你。”
瑾悅微微一怔,恬靜淺笑:“生前不能相愛相知,死後又何必再綁一起。”
鍾離縉炙熱的目光瞬間冷了下去,他緊緊逼視著瑾悅,詫異道:“你是朕的皇後,死後理應同朕合葬。”
瑾悅卻是低聲道:“臣妾不願。”
“臣妾入東宮既非自己所願,也非皇上所願。既是一個錯誤,死後又何必一錯再錯下去。 ”
“ 一別兩寬,來世皆歡。”
她清淡的聲音一字一句落入鍾離縉耳中卻是冰冷至極,胸口猶如刀絞一般,顫聲道:“朕就知道,這些年朕一直在騙自己。”
“你一直都怨朕,對嗎?”
“這些年,你對朕……”
鍾離縉欲言又止的閉上了雙唇,呼吸虛弱而急促。
他終究不敢追問下去。
奄奄一息的凝視著她臉龐,幾欲起身的說著:“如果下一世朕並非帝王,你對朕可會多一絲真心?””
瑾悅不顧他眼中的炙熱和乞求,伸手很隨意的替他掖了掖被子。
眉目清絕,聲音依舊柔婉:“皇上,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即便有……臣妾也希望來生不要再遇見皇上。”
鍾離縉當頭一愣,鑽心的疼痛讓他瞬間脫力,往後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