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河道衙門裏的青年官員(1 / 2)

八月的撫洲隻有躺著才是涼快的,毒辣的太陽打蔫了樹葉,也把路上的行人照蔫了。撫洲是個小地方,曆來被人稱做是窮山惡水,和隔得不遠的臨川不同,撫洲沒那些個酸文匠,民風也就自然而然地彪悍上許多、直接上許多。

這時在撫洲河道衙門外,有十幾名衣裳已經濕透了的人跪在地上,隻沒氣勁地喊著“求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這一句話倒是諸多味道,也有細心的人察覺到這些跪著喊話的人並不那麼“百姓”。

撫洲的河道衙門前三天前來了位新差官,這位差官據說自京裏來,侍衛和隨從隊伍浩浩蕩蕩,倒不像是來做官的,更像是來走穴鍍金的。

衙門外是這一番光景當然有人早早報了,衙門的後院裏,那位新來的差官正一臉平靜地在看自己的兩名親隨過招,河道衙門的師爺拱著身子在一側說:“大人,也不能由著他們一直跪著吧,影響不好!”

被稱為大人的年青人手裏拿著扇子並沒有打開,臉上也沒有汗,顯出一副心靜自然涼的作派來。這時院中間過招的親隨已經停了下來,紛紛麵向年青人,年青人笑了笑說:“腳下無根,同安就輸在這上頭了。”

那親隨聽著也是一笑說:“公子也說過浮萍無蹤,勝在自如。”

“浮萍無蹤那是在水上,一旦沾了土沒根是不行的。”年青人說著喝了口茶,光潔的十指在瓷盞上透著同樣潔淨的光澤。

師爺靜悄無聲地看著,默默地不作聲,撫洲河道衙門向來不幹淨,官匪一家這四個字當然說不得,但暗中有往來卻是實實在在的。省裏和京城沒少往撫洲派官員,可一個一個盡數折在了撫州,師爺看著那年青官員暗地裏“呸”了一句,心道:“管你是海裏的鯊還是河裏的鱘,到了撫州地界上都得低頭裝蝦。”

年青官員的這兩句話當然是別有深意的,師爺聽得出來,但一個河道都台一任才三年,他這當師爺的卻已經做了十餘年了,其間盤根錯節誰能瓣得開,所以師爺一點也沒把這新上任的都台放在心上。

“大人說這話倒有趣,您常年在京時在,卻不知道近些年河道上的浮萍也長出根來了,雖然根底子淺吧,但勝在多。前些年大水衝散了一些,這兩年可不又長回來了。”師爺笑著回話,臉上全是恭敬,沒半分不妥當的地方,做了十幾年師爺,這臉麵上的工夫還真沒人能挑出他的錯來。

這時那年青官員才稍稍側了側臉看了一眼師爺,似乎是驚訝地問了一句:“噢,也長出根來了,這倒是新奇。不過我也聽說近年來河裏的魚少了,進貢到京裏的魚大不如往年,連撫河白鯉都有股子泥腥氣,卻不知道是為什麼?”

這句話讓師爺心底一驚,撫河白鯉這幾年少進貢得就更少了,從撫河一路到京城,再小心侍候能剩下一半就不錯了。眼前這年青官員看來倒是常吃用,要不然按京城那油烹火燒的白瞎作法,能嚐出泥腥氣來那就奇了:“這兩年水渾,自打前幾年漲了水,這兩年連著幹旱,白鯉自然就有了一股子泥味。”

“我卻總覺得這些白鯉和臨川進貢的鰈魚幹似的,沒前些年肥嫩,吃著柴得很。”那年青官員似乎在很認真討論吃,為了顯示他的認真還特地朝師爺走近了兩步,似乎是打算就撫河白鯉的事好好說道說道一般。

就在師爺打算好好說說的時候,年青官員卻忽然不說這個話題了,隻說著自己是來散心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走,老爺子把他外放到這地方是磨礪他脾氣,看不得他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公子作派。

師爺躬身應著,臉上堆滿了笑意,說這些話時,那年青的官員顯露出來的盡是一股子埋怨勁,似乎很不滿那位“老爺子”把他安排到這麼個“要山沒山、水沒水、要佳人沒佳人的破地方”。越是這樣,師爺越是滿臉笑……

不久後,衙門外的人撤去了,小院裏青年官員也起身了,隨從們跟在後邊走著,其中一個說:“公子,就這樣?”

那青年官員應道:“就這樣。”

另一名隨從說:“我還以為公子要像在滄州一樣快刀亂麻地把事兒了了回京去,公子這回倒是不急了?”

“事都不一樣,怎麼能拿一樣的手段來處理,滄州的何興是老爺子當年的老屬下,壞是壞了,可是明白老爺子的脾氣,既然我去了就說明了老爺子的態度。總算他還沒爛到芯子裏去,這才保了他一命,老爺子很念舊,這一點那些個老鬼們誰不明白。”青年官員似乎對這頗為不滿意似的,說起來時眉毛皺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