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長庚做好準備,等了幾秒,押準時機,一下子拔出劍,轉身就朝背後招呼了去,誰知聽聞一聲“啊”的驚呼,伴著團瘦小的黑影嚇得跌倒進船艙裏。
原來,是人家小姑娘醒了,偷偷摸摸出來想感謝一下恩人,又不好意思,正猶豫間,居然被白長庚當成了洞中異獸,鬧了出救命恩人劍逼脖頸的戲碼。
白長庚麵無表情,略帶歉意地收起了劍。
小姑娘指著船艙底部說:“裏、裏麵破了個口子……”
她剛剛自己一人躺在裏麵,腳被冰涼的海水浸到,打了個哆嗦才醒過來。
白長庚心下不妙,準是方才撞著了山石的緣故,這脆弱的小舟哪裏再受得住這麼一擊?
白長庚把槳交給小姑娘,自己去艙內查看情況。
這時,她耳畔穿過隱隱約約的古怪聲音:“嘶嘶嘶……嘶嘶嘶……”
她有點兒站不穩,經過這般緊張之事,將將能喘口氣,腦子難免有些昏沉,連聽東西也帶上了細微的耳鳴和回音。
興許是蟲鳴蜥聲吧,別在意,比起這個,船艙破損漏水就嚴重了。
她定了神,點燃火折子,四下細細摸索起來。
因在意石榴紅的解蠱情況,她急急忙忙趕著來東海,一直無餘裕仔細察看船艙細部,此時,她才發覺船內多麼破舊,還有似有似無一股鹹臭的黴味。
火光下,她看著自己的衣腳也髒汙了,不覺微微蹙眉。
艙裏除了濕舊,到處能看見殘蛾與小蟲子粘住的屍首,積了很淺的綠色不知什麼水,一些蝦米和海草;部件和船底幾乎完好無損。
白長庚十分困惑,想著小姑娘為何對自己撒謊。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越思忖越覺得有問題:
這麼大的東海上,怎麼會有那麼唐突離奇出現的舟船,而且船上隻有一個小姑娘?
與此同時,恰好出現了躲不開的海龍卷,船恰好被浪打到了可以躲災的山洞附近。
如此劇烈的顛簸,這孩子都未被驚醒,進洞不大會兒,卻醒了。
而且,一個小姑娘,經曆這番風浪卻麵色如常。
白長庚渾身驟然發冷:她,到底是什麼東西?
“小姑娘”現在還在外麵劃船,不知來頭,更不知要把白長庚帶向何處,反應過來的瞬間,白長庚即刻跳出船艙。
船頭,一人一槳消失無蹤。
還好,前方看不清的路也愈發變得亮堂寬敞,白長庚一個人站在船上也能直起腰了。
洞壁上有些會發光的礦石和昆蟲,星空般熠熠閃耀著金黃的光,此時真是幫了大忙,美景也顧不得欣賞,因船下海流似乎越發湍急。
白長庚借著光,看清楚了水路前方的出口分向了兩支:
一條路水通向亮晶晶的一片水麵,泛著咕嘟咕嘟的小氣泡,水聲倒是平靜,估計是處挺大的洞中湖;
另一條水路則昏昏暗暗,覆著層層霧氣,水聲悶沉轟隆作響,不知何故。
白長庚一聽這似雷的聲響便覺不舒服,想著不如先去洞中湖,水靜,也好稍作歇息。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白長庚聽見船頂篷發出一種重複的像是蛇吐芯子的聲音。
然而,船頂上什麼都沒有,過了一會兒,聲音幽幽地船艙裏傳來了。
這回的嘶嘶聲變得陰慘慘起來,細聽逐漸變成了一種難以狀述的笑聲。
“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白長庚背後的劍自動出鞘,把船簾砍得稀碎,裏麵依然空空蕩蕩。
要命的是,這個笑聲聽起來濕黏黏的,圍繞著人身體的四麵八方遊走,有時是在很遠的地方竊竊地笑,有時感覺在背後偷笑,還有的時候,宛如就附在耳邊吃吃冷笑。
好在白長庚早已習慣了各種怪異詭事,任劍循聲而斬,依然平靜地佇立在船頭。
黑冷潮濕的山洞,突然消失的“小姑娘”,詭異的笑聲一陣一陣,都在告訴白長庚此地不宜久留。
“道長!道長!”
白長庚一驚,方才的小姑娘突然出現在眼前,她用力搖晃著白長庚。
“你……”
白長庚轉而想起之前種種巧合,推開小姑娘退後好幾步,神色一凜。
“你到底是何人。”
小姑娘見白長庚又拿劍指著自己,著急委屈地跺腳:
“我是住在仙山裏頭的小鼠精,這兒就是我的家!今兒天氣晴明,我瞞著爹娘出來,幻了個人形劃船在海上遊耍,忽然感覺腿被咬了口,天旋地轉,後麵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就看見了道長你在船頭,而且還順利送我回到了山洞裏。”
鼠精一直低頭絞著衣角。
白長庚淡淡問道:“後來為何突然消失?”
“我也納悶呢,那時我看你老不出艙,結果叫半天沒人應,發現你根本不在船艙裏了,看著水漫地越來越深,我膽小就棄船跑了。”
她指了指上麵岩壁:“咱們旱鼠雖靠水吃水,亦不能長久待在水中。在上麵鑽洞道為生,姐姐不知道這岩壁裏麵四通八達,大有洞天。可複雜了!我跑了好多處洞道尋找,這才看到你人。”
白長庚察覺每提到精怪等詞,鼠精都會眼神閃躲。
“妖魔鬼怪,也分好壞。你不必自慚形穢。”她輕聲道。
鼠精聽聞,沉默了許久。
她的眼睛終於變得溜圓清亮,下定決心似的道:
“先前擔心你厭惡,一直躊躇未說明身份。感謝道長救命之恩,我日後必舍命報答。”
白長庚道不必重謝,忽想起什麼,便詢問鼠精艙中漏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