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您……謝謝王大掌櫃。”
那些人邊小聲哆嗦地回話,一邊摸著地下的耳墜子、頭簪、玉佩環玦揣在自己身上。
王蘭仙睜大眼睛流淚,她一路走去,對那些飄落的銀票低低笑著:
“都走吧!走了幹淨。去吧。”
窮苦的女人們,一時間拿到了這點子哪夠分,即便是王蘭仙自己的身家闊綽,終究是僧多粥少。
她們一邊感激著感激著,就彼此撕咬起來,爭奪王蘭仙丟棄的東西;直到最後,開始連聲謾罵王蘭仙。
“為什麼不多撒一點?”
“臭**!”
“你是快活了,還管我們?!”
孑然一身的王蘭仙站在人堆裏,淒涼地笑了起來,張嘴唱起了所有人都會的柳門小調:
「
泥人兒。
好一似咱兩個。
撚一個你,塑一個我。
看兩下裏如何。
將他來揉和了重新做。
重撚一個你,重塑一個我。
我身上有你也。
你身上有了我。
」
姑娘們的怒罵逐漸在動聽的唱腔中平息了。
人群中猛然迸發出了小女孩的清脆哭音,宛如受到了某種無言默契的感染,很多人都緊跟著開始啜泣。
更多女人,則小聲地隨著王蘭仙的嗓音,一同哼唱了起來。
…………
那一夜後,王蘭仙了無蹤跡。
有人說,她被花門巷弄那群女人揪著頭發打死,扔到雪地裏了;有人說,她被石家的後人追到天涯海角,最後暗殺了;有人說,她是被陰門百家的人帶走做了小妾,玩弄後又拋棄;有人說,她是壞事做多了,良心不安,然後吞金自盡的……
總之,唯一肯定的是,一代風月傳奇老鴇王蘭仙,黯然謝幕。
過了五六天。
王蘭仙淒涼地光著身子、被人隨便裹著草席一卷兒,出現在了花門巷弄旁邊的義莊。
死前,她仿佛夢見了石知火和安饒,安饒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媽媽,他們三人行走在春天的花田裏,似要去往很溫暖的地方。
王蘭仙的身體已凍硬了,麵帶幸福的微笑,宛若剛剛睡著的嬰孩。
她的臉畔邊,不知為何堆起了小山似的骨頭。
王蘭仙像一張輕飄飄的永恒的銀票,這輩子隻是卷起來、揉皺了,等待下一個人來愛撫、展平她。
金子弄髒了也是金子,終於,此刻,真金回歸了塵土的懷抱。
點睛人常樂踏著雪走來。
她冷著臉,一來就嚇跑了王蘭仙周圍最後的幾個想把她身上最後的金鐲子、玉鐲子、頸鏈摸走的小姑娘。常樂走到王蘭仙的屍體旁歎息:
“早提醒過你了。趁早收手,何必落得此地步。”
王蘭仙麵帶微笑,已經不會再回應她了。
突然,一條流浪狗簌簌抖落了身上的雪,晃將著尾巴走過來,將一塊兒光滑的骨頭遞到她美麗的唇瓣邊,堆砌到那座骨頭山裏。
常樂遣人帶走了王蘭仙的屍首,連帶著那堆骨頭一起送回棲梧村安葬。至少,王常二家她們還算是一家人,她要讓王蘭仙魂歸故裏。
…………
杏曆1607年的五年後。
民間一時都是爭奪「火幣」與「金幣」的聲音,四處都是燒殺搶掠。
每每爭奪過後,出現一位又一位勝利者,再轉瞬間淪為一位又一位失敗者,白家人隱匿身份蔽於其間,四處奔波施放賑災粥糧。
木家人和卿家人也於暗中幫襯著白家,一路照料看顧百姓。
屍體成山。
他們所有人終於倦了。
直到五年後的一天,石家新任的陰門家族的頭領——石千柏也受不了了,他靠驚人的手段與魄力,奪到了兩枚五帝錢。
之後,他不顧渾身痛苦的灼燒之感,帶著金幣和火幣,隻身投入海中,往大洋的深處遊去。
“我他娘的看你們這下還搶什麼!”
他陰慘慘地怒笑著潛入了大海中,冒著泡兒,徹底消失於海麵。
隨著五枚錢幣全部失蹤,憐珠劍和五帝錢的傳說,再次銷聲匿跡。
陰門百家的紛爭,此刻徹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