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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門外焉知真假處 洞中玄機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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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長庚給石榴紅解開第八味藥材——六瓣杏花花蕊之後,石榴紅身上果然湧現了更多、更複雜的幻境。
之前是時不時間歇性失去五感,看不見、聽不見、聞不到、嚐不出味道、觸摸不到之類的,最近卻是有些過頭的意思。
為了防止她出現被幻境幹擾而夢遊、自我傷害的情況,縛魂繩再次派上了用場。
她躺在煉丹爐裏定心,卻經常翻來覆去睡不著。
石榴紅總是在幻覺中看見亂七八糟的東西,多頭的妖怪,美麗的神女,身體和白長庚房間一般高的無頭仙人,十幾隻腳在地上爬的大蜘蛛……
幻覺中有古怪詭譎的畫麵,有純真美好的,有醜陋可憎的,有恐怖至極的,有波瀾壯闊的,每次石榴紅一慌神,就在煉丹爐裏呼喚著把白長庚喊出來。
何況每一晚還有不同的絕倫勝景以及痛心至骨髓的觸覺紛至遝來。
香軟潑天的金山銀山與床榻,溫柔的愛欲唇齒或落身的痛楚鞭痕,垂墜的紅粉衣擺和一座座的廟宇,或是青山綠水或是火海寒牢,或是九重天美妙的仙境樓台,或是十八層地獄中的奇景……
以及,各種各樣的回憶重演。
那些熟悉的過往與每個人的臉。
喜怒哀樂等七情六欲,石榴紅在夢中輾轉翻滾品嚐了太多輪,太多輪。
更別提聞到、嚐到的,並不實際存在的味道,亦有幾百幾千幾萬種——這下好了,她是完完全全連自身也體會到了那些中蠱之人的極端感受。
“哎呀,趕緊解開吧~我受不了了。”
每每從夢中醒來,石榴紅就在白長庚耳邊叨叨,看得出來她神色疲憊、形銷骨立,頭發也不比之前的光澤耀眼。
“有時候還是挺好玩兒的,隻是……解開了更好。”
看得出來,要強的她此時也真的有些崩潰了。
不過,石榴紅終究維持著樂觀的笑容,畢竟她不是一般人,換誰可能都撐不到現在。
白長庚神色寂然。
她早已在石榴紅之前,就在很長時間的夢中挨個經曆過「萬年春」蠱帶來的這些深度幻覺了。
白長庚隻淡淡地看石榴紅,在石榴紅被幻境嚴重幹擾的這期間,她總是篤定地寬慰她道:
“沒事,很快就解開了。”
白長庚想著,往小了說,蠱毒的這些效果,或許正是一種魅力的表現形式。
往大了說,讓別人從自己身上看到、聽到、聞到、嚐到、觸摸感知到萬物——這確實是夢幻泡影,卻實屬也是人們所孜孜追求一生的理想——真真切切、名為魅力的虛構之物。
魅力是一種至深的虛偽,也同樣是世人最愛的真實。
情蠱。
情。
這些五感消失的體驗與如此折磨人的幻境效果,不是每個人都能順利渡過的;恐怕,也是那些在製作「萬年春」蠱的過程中而犧牲掉的人們,臨死前感官過載所感觸到的一切。
也是被誘惑而中蠱至深的人們,所理應體悟到的一切。
由於臨近解開所有藥材的最後階段,白長庚基本上每天忙完,都馬上回到房間,山上山下奔波不停,防止石榴紅的魂魄在此期間出現任何意外。
同時,她也在注意「萬年春」蠱出現別的異變,影響到杏花村山下的百姓。
白長庚去母親那裏時不時探看兩個小孩兒的魂魄,那兒亦有家仆們陪兩個孩子玩兒。
小麻團和小湯圓在母親那裏過得十分快活,如今竟是飛速成熟——兩人不受常人的成長速度限製,儼然已是七、八歲小孩的麵貌。
兩人都十分穩重妥帖,竟是白家自己養出來的孩童的氣質,即便現在放回去在房裏,也是有分寸多了,不會隨意亂翻東西和亂跑了。
“長庚哥哥!”
他們見白長庚一來,恢複了頑皮的大叫,眉眼間是狡黠天真的模樣,都是跑過來抓住白長庚的袖子,央求她帶他們下山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