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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回 土金訣百家悲歎 鴻門宴鳳凰身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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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鶴居是在滿庭芳酒樓附近的一處地方,做飯十分講究,雲集了五湖四海的大廚。
無論想吃什麼菜係,都可在這裏落座,大快朵頤,一品珍饈。
安饒便去杏延年戲班找石榴紅。
石榴紅見了她,麵帶微笑,態度不冷不熱的。
“安饒姑娘,何事?”
“願請新花魁「石榴紅」姑娘,仙鶴居一聚。”
石榴紅笑了,故意膈應她:
“我是花見歡,安姑娘說笑了。”
安饒則對此不痛不癢。
她悄悄地在石榴紅耳畔說了幾句話。
石榴紅神色微變。
安饒知道她賭對了。
她回身笑了起來——用那張和石榴紅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理解你。”
你的硬鎧,你的軟肋;你的歡欣,你的痛楚。
你的愛,你的恨;你的遊刃有餘,你的無所適從。
你睡覺的姿勢,搖扇子的間隔,漫不經心的指尖和玩弄人心的唇角。
你偶然浮現的脆弱和自毀,你的愛慕虛榮和不擇手段。
你的每一個浮誇的動作,每一瞬撩撥他人的表情;
每一滴佯裝掉落的眼淚,每一句話結尾的那個字代表什麼。
你在杏倚樓的每一天。
她早已對石榴紅的一切都爛熟於心,恨意在陰暗之地綿延生長,無人知曉。這日久經年的模仿,讓石榴紅像噩鬼和幽魂似的日夜常駐安饒的夢境,不眠不休,春夏秋冬都在啃噬著她的心。
“仙鶴居,不見不散。”
安饒背對著已然呆住的石榴紅,帶著笑意離開。
………
京師附近,木家。
木大當家已經見過了木玦,臉色陰沉。
木相留和涼曜現在都各自被軟禁著,壓根兒出不來;送信方麵,更是連飛鴿都進不了院子,根本不可能收到白長庚那邊的回複消息,著急得和什麼似的。
木相留被鎖在一個寬敞至極的大院子裏,和原來自己住的沒有什麼區別,甚至還有一片供馬兒奔跑的草場。雖然每日吃食能夠和原來如此,木相留卻出不去,連日悶悶不樂的。
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對涼曜不利……涼曜會不會死啊!
她好難過,此時此刻卻想不出任何法子來。
忽然,大院一直鎖著的門打開了。
木相留趕快跑上前——來人是木大當家。
他陰沉著臉快步走過來,旁邊跟著的是涼曜,以及其他侍從們。
“小姐。”涼曜麵無表情地行了禮。
她鼻子一酸,想哭著抱上去,可是現在有爹爹在旁邊,還是忍住了。
涼曜的麵容變得極度憔悴,卻神色清明。身上看起來有些破了皮,好在,行動還是自如地,肯定沒有受什麼重傷,太好了,說明爹爹沒有對涼曜進行真正意義的嚴刑拷打。
木相留感動得快要跪下來謝爹爹了!
木大當家清了清嗓子。
“小姐,答應大當家。不要再做危險的事了。”
木相留微微一怔,對涼曜使了個疑惑的眼色。
轉而,又看見了一旁父親威嚴的麵龐,不得不先跪下來答應了:
“好,爹爹,我再不敢了。”
木大當家仿佛舒了一口氣。
“我倆今日起,與白家那邊不再有聯係。”她回過頭,又對木大當家跪下允諾道,
“涼曜亦與卿家,恩斷義絕。從今日起,全心為木家效勞。”
短短幾句話,卻字字像重錘似的敲在木相留心上。
涼曜……居然背叛了卿家?
木相留跪著愣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她剛剛的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木相留怎麼也捋不清。
木大當家滿意地點點頭:“好生安分,待在家裏。”
“看好她。”
父親離開的時候,盯了一眼自己,對涼曜道。
“是,大當家。”
…………
一日,司徒苑從杏安堂經過,偶然瞥見了喬裝打扮的石榴紅拿著藥包,笑眯眯地回頭向誰告別,並從杏安堂跑出來的場景。
司徒苑微微一愣。
繼而,她的目光無意間往裏探看,如遊絲般地捕捉到了藥鋪的櫃台前——是正在給病家們稱量藥材的白長庚。
白長庚抬起頭,目光也撞上了司徒苑,定定地看著她。
兩人在彼此的不遠處,隔著門檻,相視良久。
已是秋葉飄零。
司徒苑在一處「歸心客棧」和王蘭仙緊急見麵。
今天,她的雕花小蒸籠上,似乎煮著鮮美的東西,空氣裏都有微微的薑味兒與桂花的清香。
“白家人,可能知道了。”司徒苑一進門,便單刀直入道。
王蘭仙在往頭上漫不經心地簪桂花:“知道什麼?”
“白家內門可能推測出來了,是我們須臾派做的「萬年春」。”
“無礙。反正,陰門百家都基本上快要散了。你們兩派也是麵合心不合已久。”
王蘭仙想著石家和夏家前些天的訣別,輕輕笑道,不甚在意。
她和夏大當家恐怕也快了,隻堪堪剩一根線連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斷裂。
“苑兒,一起吃吧。這些年,我都當你是半個女兒了。”
她忽然歎息著笑道。
王蘭仙打開蒸籠,挑出一隻個兒頂大的螃蟹。今天,她的牽牛紫色指甲醒目又動人:緩緩地用蟹八件挑開蒸熟的螃蟹殼,揀出些最嫩的蟹肉與滿滿的蟹黃,遞給司徒苑。
陰門百家,或許終究有一天,也要這樣拋下華美堅實的殼,丟盔棄甲,分離崩析。
這世間很荒唐,好像什麼東西都能輕易地被拆開——連堅硬的螃蟹都是如此。
何況一線牽的姻緣。
她恍惚間回想起了好多年前,和老石頭石知火剛認識的時候。
當時,老石頭吹著玉笛,那無比美妙的笛音吸引了她,沒想到這一曲散盡,就是這麼多年。
這世間真的很荒唐,好像什麼東西都能輕易地被解開。
除了「萬年春」情蠱。
還有情。
她想到這個,不由得有些哀戚。
“蘭仙姐姐,別太憂心。對石家複仇後,我們盡力保全自己就是。”
司徒苑接過盛蟹肉的小盤,順著王蘭仙的心思說道。
王蘭仙撚著小指,自己也吃了一些蟹爪的肉,配上燙好的熱黃酒與禦貢紅糖熬出來的桂圓薑棗茶,津津有味中覺出些隱秘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