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王蘭仙的人追過來,你也不用擔心。她不常回,這兒幾乎全歸常家管。”
石榴紅佯作笑容,狐疑不決反試探道:
“看來王家和常家私底下還是不睦?”
常樂用亮亮的眼睛斜睨她:
“小姑娘,你覺得自己還有退路麼,逃到這不過是權宜之計。”
“那個花見愁不也沒想好,隻是讓你先躲著。”
“帶著火幣這個燙手山芋,夏家人和白家人跟著氣息追蹤過來,都會馬上來趕著找你。
夏家那位千金夏岩秋已死,加上夏大當家本身就對你有積怨,若率先被他抓住,你還有命麼。”
石榴紅聽到夏岩秋的名字,一時沒忍住,顫聲解釋道:
“不是我,我沒有殺秋姐姐。”
常樂搖頭道:
“現在景況,是容你選擇的麼?”
“那個夏岩秋死了,你卻活著,她還穿著衣服扮成你的樣子。你洗不清的。”
“夏家人和王家人,甚至白家人,一旦稍微細細驗屍,很快都會知道這是偷梁換柱。”
石榴紅清楚眼前這一切。
是啊,一旦知道那具屍首實際是夏岩秋的,所有人的矛頭都會瞬間指向自己。
火幣還陰差陽錯地跑到了自己手裏,簡直就像:
畏罪潛逃。
她隻是黯然於:即便是死,也無人理解夏岩秋的做法。
或許,常樂這樣的明眼人怎麼看,都感覺是夏岩秋死了都不忘栽贓她,她卻依然相信:
秋姐姐已經盡力了。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為我爭取時間。
要知道,火幣的強運附體,會在難以想象的地方發揮作用。
秋姐姐不惜拿她自己的命賭了一把。
最後把希望交給我。
常樂看著石榴紅倔強的表情,歎了口氣。
“真是個冥頑不靈的孩子。”
“我曾經對四大陰門,包括王家的所有人心懷仇恨。”
她冷冷地告訴石榴紅:
“以前覺得,你們四大陰門的,仗勢欺人,沒一個好東西。”
“比如,石家的你父親,當初若是不拋棄王蘭仙的話,王剔月怎麼會死?就不會需要她做犧牲品了。”
“還有你,你看,有你在,給周圍人帶來了多少不幸。”
石榴紅聽聞,心下一慌,動作卻是攥緊了拳頭,帶著敵意地望向常樂。
常樂卻忽然眼神轉向失落,道:
“你父親老石頭,以前和王蘭仙有過一段舊情。”
然後,常樂平靜地講起了老一輩的事情。
從老石頭和王蘭仙的神仙眷侶,講到石家棒打鴛鴦;
從老石頭被迫成婚,講到王蘭仙轉向風月場;
從王常家從前不睦,講到自己隻身投入虎穴偷學技藝;
最後,從王剔月的冥婚舊案,講到棲梧村的重新合並。
從始到末。
一路上都是馬蹄得得的聲音。
石榴紅一邊聽著,麵上的敵意逐漸變成了迷惘。
最後變作沉默不語。
她終於了解了自己周圍曾發生過的一切,拚湊出了完整的那張拚圖。
難怪王蘭仙會那麼恨自己。
馬蹄聲停下了。
“你可以決定,要不要信我。”
常樂道:
“我現在隻想結束這一切。恨了這麼多年,已經累了。小花兒——我的摯友王剔月,她大約也不希望看到我現在這樣。”
一瞬間,石榴紅看見了常樂眼底透出了溫柔。
石榴紅沉默了。
她呆呆看著自己衣裳上的絲絲花紋,心如刀絞。
秋姐姐也會希望我放下仇恨麼?
…………
“打擾石榴紅姑娘。你可以在這裏多歇息一段日子。”
常樂最終拿著火幣離開。
石榴紅還在轎子裏發呆。
為什麼,她曾經想把握住的一切都沒有了。
作為石家的千金,一出生,爸媽就聽信了讒言不要她;
和哥哥們在外乞討為生,自己離開哥哥們走了;
三師傅願意帶著她,三師傅沒了;
秋姐姐照顧她,秋姐姐也沒了。
說不定,爸媽當年拋棄自己是對的,她確實不吉利,一路上都在弄丟最重要的人。
不長不短的這些年,他們都離她而去。
石榴紅現在已經不敢親近任何人了。
夏家的家運怎麼不算被她破壞了?
她搶了秋姐姐的位置,現在秋姐姐也死了。
石家的家運怎麼不算被她破壞了?
自己從千金小姐變成了花魁,就像命運的巨大玩物一樣。
上元節那次,算命的說她活不過二十歲。
說不定是真的呢。
雖然,目前她還是不知道自己生辰幾何,但是,她已經一點兒也不想知道了。
石榴紅隻感到痛苦與混亂。
她疲憊地任由開陽派的人接她下轎。
好好休息一下吧,什麼都不要管了。
她想。
把火幣交給常樂前輩,她會負責把火幣好好交付給白家,讓他們拿去醫鬥大會的。
說不定,借此機會,真的可以結束陰門百家過往的一切仇恨。
常樂前輩竟然沒有殺她,而是來幫她度過難關的。
而且,還居然很巧地比王家人和夏家人來得都要早,可以算是幸運至極的事了。
石榴紅心下感激。
謝謝您沒有選擇殺我滅口。
她走的時候很想這麼說。
“我是點睛人,沾血的話,會影響看路。”
常樂前輩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在出轎子前,和自己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