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榴的狀況太危險,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趁虛而入。
她也知道小石榴天天在杜康的事情上耍聰明,要麼是把酒倒進袖子;要麼轉身想辦法逃走,回頭眨眼間換成清水;要麼是故意拉住其他女孩兒,插科打諢要他人代酒;再不濟,和賓客們用千奇百怪的方法撒嬌耍賴,最終避開需要過多喝酒的情形。
目前的她,確實不太適合過多勞累與應酬。但,越這樣越是要鍛煉。
王蘭仙在心裏拿了主意,拒絕了批假。
小石榴在心裏罵,這個女人!今年看起來出去玩兒的事是泡湯了!
有人叩門。
“進。”
小石榴被美到忍不住驚呼出聲,原來是夏岩秋換完花神裝進來了。
王蘭仙十分滿意,讓夏岩秋慢慢轉圈,自己在一邊欣賞,調試著發簪和首飾的位置。
“不錯,今年的料子真的好,不愧是浙商新進的蠶絲。”
“好美呀,秋姐姐一定是最漂亮的花神了!”小石榴很興奮地拉著夏岩秋的手。
夏岩秋本來心情不太好,看著小石榴這麼高興,自己也麵上帶了些笑容。
入夜。
小石榴躺在床上,聽著新春的鞭炮爆竹聲,外麵有了濃厚的年味。
人間盡興是團圓。
都回家了!未歸家的遊子,都在思念故鄉的年夜飯吧。而她,不知身世、不知年歲幾何,自有記憶以來,便跟著丐幫吃百家飯,顛沛流離無家可歸……如今,杏倚樓就是她的安身之所。
第一層地獄。
比花門巷弄那樣的地方好太多了。
小石榴在塌上翻來覆去,做了一些讓肢體更柔軟的動作——這是三師傅曾教她防身用的。
三師傅比較偏愛她,認為小石榴不會武功,以後在道上混太危險,至少學一點什麼吧!
三師傅見她筋骨柔軟,就順帶教了她水柔術。
必要的時候,小石榴可以用胳膊與肢體擒拿住危險的人,將對方困住以自保。
(*古代的柔術叫水柔術,與日本柔術不同,淵源流長,在漢代已經成為招徠胡人的節目。
例如柔術表演中有“反弓”,“三道彎”等,需肢體十分柔軟。
反弓是演技者向後反弓腰背,以手掌和腳掌支撐身體,據地成弓形之狀。水柔術十分重視形體的柔美。)
小石榴也從不在姐妹中提起,這是她和三師傅的秘密,也是她的底牌之一。
為了在殘酷無情的世道生存下來,然後離開杏倚樓,她傾盡全力。
自從第一天來到這裏,經曆九死一生之後,她知曉了:自己的命運隻能交托給自己。
她自個兒學會了在泡子、點翠頭麵和首飾、對襟扣上藏毒與藏藥,以備不測;暗中托人定做了空心的發簪和發釵,可以在其中灌入藥粉、藥液……還有很多。
她有點兒想念丐幫的哥哥們,一同學戲的小夥伴們,也想念三師傅的聲音和那些好聽的戲文。
還想念那個不知姓名的青衣小郎中。
在戊戌新歲的夜晚,石榴紅許下願望:來年,但願我能離開這個地方,去往廣闊的天地。
…………
杏曆戊戌年,正月初一。
白家的上元醫鬥大會隆重開始。
參會人員眾多,杏枝觀連帶不冬山山腳,一片密不透風。
今年的醫鬥大會,前三天沒有什麼需要白長庚出現的場合,她不必去,於是,初一上完香,拜過年,晚上,叔父白瓊宇打算帶著白長庚去杏倚樓聽戲。
白長庚和白瓊宇,以及其他兩個白家的小廝在馬轎上安安穩穩地行進著。
白長庚想起,自己似乎去年春天偶然進過一趟杏倚樓,當時需要救治一位受傷的女孩兒,她因此落下了發帶,不過卻帶回來一個鳳凰簪。
發生的事兒太多,發簪應該還放在家裏,那位女孩兒的名字白長庚已經忘記了,細想,好像那人也沒說姓名。
秦樓楚館裏的女人都是大老虎,會把人的精氣神收走,叔叔們告誡過她。
那天她進去,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妖魔鬼怪的氣息。
真的有大老虎麼?
白長庚忖度著說道:“叔父。不是說秦樓楚館裏的女人都是大老虎麼?”
白瓊宇看著她:“什麼胡話?長庚,你這是聽誰說的。”
白長庚:“其他白家的叔叔都說過。”
“杏倚樓是談正事的地方,別聽他們胡說,當心得罪人。能進裏麵的,都是一等一的貴客,那是江湖百家的生意場。”白瓊宇皺眉。
“你長大了,也該學著不要童言無忌。”
白長庚點頭應允。
她怎麼看叔父的表情怎麼感覺不太自然,似乎不像那麼回事兒,但是,她上次去杏倚樓的時候,確實和叔父說得一樣。
白長庚又一次來到了杏倚樓。
不過,這次是來趕新年大戲的。
“白家兩位公子~請。”
杏倚樓這邊也是熙熙攘攘,地上每走三步舉目盡是茶漬與瓜子皮,比起杏枝觀那片好不到哪去。
說是聽戲,白長庚根本看不見演員,草台隔得離他們遠遠的,前方都是湧動不息的人群。
“石榴紅!”“石榴紅!”
“別叫了,你家石榴紅是壓軸的。”
“石榴紅!!!——啊啊啊啊啊!”
“有沒有禮數啊,誰家的叫那麼響?!”
“等唄!”
“石榴紅——!”
……
白長庚隻能聽到不絕於耳的呐喊聲。
各種姑娘的花名從她耳邊飄蕩過去,什麼紅絹翠袖鴛鴦金銀珍寶……花兒、葉兒、草兒。
但是,那位「石榴紅」呼聲極大,幾乎蓋過了一大半的人群。
白長庚都有點好奇了。
小花童一邊艱難地擠來擠去,一邊給客人們遞戲單兒。
白長庚接過戲單兒,瞧見上邊歌舞、雜耍、評彈、昆腔應有盡有,那位石榴紅的線描像占了快一半的幅麵。
白長庚看著畫卷上的臉,感覺無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