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到底是什麼?(1 / 2)

(一)

這世界總有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就像這碧綠的湖水,在凡人的眼裏是水,在天人的眼裏則是一塊琉璃。青衣雖然可以在這塊琉璃上麵散步,還可以在上麵起舞,但她不是天人,她隻是一隻修行了千年的蜻蜓。

晨鍾暮鼓中,鬥姥閣裏麵梵音唱響,青衣常去鬥姥閣聽聽高僧們宣講佛法,因此她知道了眾生因為業報不一樣,所以感受也不盡相同,就譬如餓鬼道的眾生,下雨對他們來說就是下刀子了,雨水淋到身上形同刀割,痛苦不堪。可是滿天冰冷的雨,在天人的眼裏就是落英繽紛,天花亂墜。當然,在青衣的眼裏也是漫天的飛花,再怎麼說她也有千年的道行。

她喜歡和花兒一起跳舞,在花雨中,她覺得自己就是一朵自由行走的花朵。

“沐浴天霖花愈豔,風吹殘瓣落池間,

淅淅瀝瀝皆似淚,死死生生是夙緣。

遺片逐漣漣片片,蜻蜓點水水連連。

悲情黛玉修花塚,又見丁丁戀玉環。”

這是誰在吟詩?青衣隻是累了,輕輕地停湖心的蓮花上。一位身著布衣的青年公子,癡癡地看著湖心的蓮花,觸情深生情,眼裏含著淚水。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眼見她繡嫁衣,眼見伊人老了!千年以來,青衣看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在她眼裏,人類的生命是很短暫的,在短暫而有限的生命裏不去修行而是瘋瘋癲癲的去愛,愛得天昏地暗,愛得死去活來,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所以,對人世間的愛恨情仇,青衣總是怎麼也想不明白。

可是修行是什麼?心若止水無欲無求嗎?青衣也想不明白,如果無欲,那她這一千年以來所追求的無欲的境界是不是另一種欲望?日複一日,她總是糾結於這種有與無,生與滅的魔障中而無法自拔。所以,都一千年了,都一千年了青衣還是一隻蜻蜓,還會在每年三月九日都要蛻一次皮。每一次都會死去活來,要修行到至高的境界,要想修成完整的人形,又談何容易!

鬥姥閣門前有棵幾千年的銀杏樹,大定府的人們把她的身上掛滿了紅綢,誰家的娃娃夜晚愛哭,聽說隻要來求,必有求必應。青衣喜歡靜靜地掛在銀杏的樹枝上,在微風中,輕輕晃蕩,遠遠看上去象一隻紅色的蝴蝶結。

(二)

大定府在很久以前被稱作羅甸鬼國,境內巫蠱之術盛行。此時,在雨龍山腳下陳家莊裏,粉白色的櫻桃花已經盛開,竹葉青青下掩映著一座院子,這是一間私塾。已經放學了,但還有人沒有回家。兩個小孩趴在地上,他們的麵前擺著一個舊簸箕,簸箕上掛著三隻雞毛,簸箕裏麵放了七粒米還有一碗清水,簸箕口綁著一根小木棍。

姐姐用煤灰抹在臉上,雙手扶著簸箕口對弟弟說道:“弟弟,你先問吧!”

這兩個小孩姓陳,大的叫陳之嫻是姐姐,小的叫陳之衝是弟弟。陳之衝睜著大大的眼睛問道:“姐,真的行麼?”

陳之嫻閉上雙眼,嘴裏喃喃念道:“簸箕神,簸箕神,請你,請你快降臨,”她連著念了三遍,好像沒動靜。手裏的簸箕一動沒動。怎麼回事?她看過別人弄了很多次,怎麼現在就不行了?

“姐,我知道為什麼不行了!”陳之衝表情嚴肅起來,“你用手指上的血滴在雞毛上沒有?你一定沒有,我知道你怕痛。”說完,陳之衝隨即抓住了陳之嫻的手,拔下她頭上的銀簪子飛快地在她的姆指上刺了一下,陳之嫻一聲尖叫,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滴在了簸箕上。陳之嫻白了陳之衝一眼,無奈地把手指放在嘴裏吮著,噙了一口的血飛奔到窗前,啐在窗外的木香花上。

殊不知這一小口血恰巧啐在青衣的身上,而青衣此時正在花葉間要死不活地蛻著皮。她覺得這一次蛻皮特別困難,好象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怎麼也掙脫不掉這蟲身對自已的束縛。難道真的是在劫難逃了嗎?

她有點絕望!就在這生死關頭,就在青衣準備放棄掙紮,屈從於命運的時候,沒想到陳之嫻的這一小口血一下子把青衣從痛苦裏解救出來,她一下子從那層老化的皮裏麵掙脫出來。

她喘了一口氣,就象重生了,她撲閃著粉紅色的翅膀覺得從來沒有過的神清氣爽。

她抬頭望著遠方的雨龍山,累劫的前塵往事一下子在她腦海裏呼嘯而過,所有的愛恨情仇如驚濤海濤拍打她的心房卻又如鮮花盛開後轉瞬凋滅,一切都有過也發生過,但一切都未曾有過曾發生過,就在這一刻,她開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