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湖(1 / 1)

81年,九歲的我,從幾千裏外的東北哈爾濱,來到了江南的小鎮,開始了我的江湖。

6月的江南,把我這個北方來的傻麅子,熱成了狗。本來這個時候,我應該在北方最好的時節,享受著28度的陽光,看著太陽島的風景,沐浴著鬆花江淋暢。可是隨著父母的工作調動,來到了這江南小鎮。沒了大城市的喧囂,沒了車水馬龍的擁擠,隻有酷暑的煎熬,還有遍地的稻田和到處的糞坑。我蒙了(那時還沒有鬱悶這個詞)。

父母的單位是一個省級的林業研究所。靠外公的老幹部身份,才勉強調動過來。可是父母都是工人出身,來到這科研單位,根本沒人重視。父親會開車,分到了車隊。母親隻能到幼兒園當老師。在所外麵一片平房分到了一室一廳加一廚房一共不到20平的房子,廁所是幾十米外的公用。這是我的家了。

我6歲就上學了。因為長得實在太大了。中班比大班都高,被勸退了。好在東北那時不限定上學年紀,在我呱唧呱唧背了3歲就熟讀的唐詩300首後,校長同意錄取了。接下來的3年,我年年中隊長,還真出點風頭。到了南方,父親說3年級重新讀吧,反正年紀還小,母親就同意了。我也就玩個小半年,等9月開學。

那是我們生活在所外麵。我的世界隻有這百來口的大院。好在左右有2個同齡的男孩。一個是章大大,一個是唐小小。章大大的父親是食堂的廚師。雖然臉上總是笑嘻嘻的,但是打菜永遠一絲不苟,每一勺菜挖i起來,一定抖3下。看著每下都準確的抖掉的肉片,我都有衝上去扶著他的衝動。唐小小的父親是食堂買菜的。永遠見誰都點頭哈腰。他們的母親都是農村婦女,沒工作,偶爾打下零工。章大大有2個姐姐,唐小小一哥一姐。

說實話,他們家裏都挺困難的。一個爸爸要養3個讀書的孩子和一個沒工作的老婆。所以他們的餐桌上永遠就是一碗我最愛的梅幹菜。對於一個北方小孩來說,梅幹菜就是一個傳說。他們媽媽永遠的潘多拉之盒。他們家今天梅幹菜炒豆角了,明天梅幹菜蒸小魚(那時的小魚蝦到處有)了,後天挑幾個菜杆子出來燒湯了。最驚奇的是當第一次吃到翻開那層層的梅幹菜後,尋寶一樣找到一塊大肥肉後,我這從來不吃肥肉的嘴,一口下去,化了!不但是肉化了,是我的心化了。天下竟有如此美味,不油不膩,甜鹹交替,噓噓糯糯(此處噓噓為象聲詞,不需咬,噓噓而吸)。什麼小雞燉蘑菇,什麼豬肉燉粉條,什麼鯰魚燉茄子,那些不是浮雲,因為在東北我也沒吃到過。我吃到的永遠是土豆絲,土豆片,土豆塊,酸白菜,辣白菜,酸辣白菜。

轉眼章大大和唐小小已經和我成為最好的朋友。我的父母是雙職工,所以家裏每頓都有點肉絲或者雞蛋一類。每天吃飯時候,他們倆就會端著飯碗,上麵鋪著梅幹菜到我家門口來找我。我也會端著碗,帶著菜和肉,和他們換。可是肉每次都看不見了,隻有梅菜杆子了,我也心滿意足。

9歲的暑假,除了熱,所有都是快樂。挖來番薯,煨。偷來玉米,煨。順來年糕,煨。撈來魚蝦,煨。在南方的孩子眼裏,天下盡可食。沒熟的桔子,沒熟的桃子,沒熟的栗子,沒熟的西瓜,沒熟的西紅柿,沒熟的葡萄,沒熟的甘蔗,沒熟的喵子(覆盆子),沒熟的雞屁股(金櫻子),沒熟的茶泡(茶樹葉子變異),甚至實在今天沒東西采,抓一把稻子放嘴裏大嚼,然後大呼,好甜,然後就覺得好甜,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