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鬧鍾準時響起,謝秋楓翻身,下意識摸向平時放手機的地方卻沒摸到那四四方方的東西,這才反應過來聲音的來源處並非床頭。

一起身,眼看著身上那隻暖呼呼的東西骨碌骨碌就要滾到床下去,她本能地用靈力一墊,將那隻倒黴小狗給接住後放在地上。

剛睡醒還有點迷糊的謝秋楓大概是因著計劃的太遠,根本沒將房間尚未更改布置的事情放進腦海裏,於是悲劇發生了。坐起身一轉,手自動繞開障礙物探向聲源處,直到俯下的身子聞見對方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味,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她將手機一抄,趕忙將隻剩25%電的手機放到一側充電,下床將小狗放回床上後三步並作兩步著走進衛生間擠出牙膏思考人生。

昨晚都發生了什麼來著?

不是,昨晚我到底做了什麼?昨晚我到底在做什麼?

她拿著牙刷,對著水池發呆,一會兒後將牙刷換了隻手拿著,慣用手重重給了自己一巴掌,打得自己都有些頭昏,刺刺的疼。有些頭暈惡心,耳鳴聲在腦海中不斷刺激著她的精神。這疼痛,倒是真的拉回她的注意力。

她又那樣做了,那些她最討厭的事。可每每在那些時候總要迎上又總會自我欺騙,為自己的行為蒙蔽上一層遮羞布,好讓那些時候的自己相信自己並不會感到悲傷,要自己不害怕那一切的事情。

“這是我自願的”,“我並未因那些事情而落下心病”。

不,她不需要大腦再欺騙自己,失憶不明白自己這種心情的源頭隻以為自己是個色魔,在那些時候總是心跳的很快。可現在的她有所有記憶,無法再忽視這種自證般的自我折磨。

這樣的傷害,在她清醒後,對她來說未免,過於痛苦了些。

隻是不論如何蜷縮伸展抓撓,那悶在胸口的石壁都不會消散掉任何一點。

“秋楓。”大概是因為不演了,那聲音不再佯裝柔軟。

謝秋楓有些提不起心情,高不上來也低不下去,隻道一聲別吵便悶著抱膝蹲在地上。

“好。”檀兮道。

“……”

“做什麼?”謝秋楓將那攥進她手心交握的手抬起些,不解道。

“我,療愈犬。”

謝秋楓語氣有些虛:“我隻是胃痛,腿軟,用不上療愈犬。”她演技很好,若這旁人不熟悉她多半也就信了,若這旁人不是林秋堇多半已經離開了。

“可是我就在這裏,你有無數種辦法讓我留下來陪你。你知道的,我不會走。隻要是你想要的,隻要你說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謝秋楓在昏沉中噤聲不語,她下意識又要去扮演誰,演出某種情緒,假裝某種性格,表演某種習慣,大腦告訴她不行,她做不到。治愈的過程就是在與本能作鬥爭,與你的信念作鬥爭,用外來的,偉岸的,光明的理想主義信念督促自己重振旗鼓。

也有一些陰暗的想法,譬如她對一切的控製欲,她好想那樣做,把珍視之人全都綁在自己周圍,想歸想,做又是另一回事,她做不到對一顆真心視而不見,繼續假裝不知道,感受不到那些熱烈的愛意享受那些付。想要的東西不可控,她會告訴自己不想要。

她忽地想起,周一的班固然可怕,但未來不知道要持續幾年的無休日更令人揪心。

謝秋楓!

她用頭撞了撞自己的腿,唾棄了一下自己尤其自己那八點上班的公司和八百年也不一定能下班的兼職。

謝秋楓將五指從對方手中抽了出來,放在對方頭上亂揉幾下,人的變化不小,頭發卻還是那樣柔軟。

“謝謝。看來我還是得努力努力,不然涅副總監真是來我這吃苦來了。”她道。

劉海被她用夾子別在兩邊,這人就安靜地扶著桌沿洗漱著。

泡了一夜的黃豆按照10:1的比例在破壁機裏打成豆漿,她從冰箱裏取出些半成品食物和蔬果,該蒸的蒸該熱的熱,擺個盤放桌上,招呼一聲跑去把小狗搖醒吃飯再洗個手享用早餐。

“謝謝秋楓,早餐很好吃。”林秋堇道。

盯著牆想事出神的謝秋楓,視線先是落在對方臉上,再是垂眸看看她已經吃了一半的早餐,不解風情道:“你要喜歡,我把鏈接發你,你可以自己買。”

對方搖搖頭,換了話題。

“秋楓可有想好中午要吃什麼?”

她問道。

謝秋楓捧著杯子,看著落在暖白色豆漿上的燈光,思忖片刻大概還是。

“我應該是點外賣。”

其實她打算咖啡對付對付來著,但若是說出來必定又是要被念叨上半小時了。習慣真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在她的感覺裏自己已經有十年沒有按三餐來吃飯了,一時半會還真不好說。

對方將手機點亮看了下時間,起身挽起袖子往廚房走去。

“時間還夠,我做午餐帶去吧。”

“好,麻煩你了,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她仰頭將杯中散碎的太陽咽下,零散的日光,分割開的燈光,在蕩漾的豆漿裏,倒是分不清了。順手將杯子衝洗幹淨,站在對方身側問道。

“秋楓可以把你上周提出的猜想的數據發我一份嗎?我想更仔細地了解一下。”林秋堇道。

謝秋楓頓了會兒,最終還是將芯片調了調,手機切換到研究模式後調出那如果拓展開就劃不到底的文獻發到對方郵箱裏。

“發過去了。還有嗎?”

“沒有了,謝謝秋楓。”林秋堇道,話裏帶了些笑意:“秋楓提出的猜想很有趣。不僅如此,因為你拒絕參加學術會議還有不少人打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

謝秋楓打印文獻的手未停,不解但湊得近了些,問道:“為什麼會打給你?因為我們公司那常年在外奔波的老總電話打不通所以打到你那去了嗎?”

林秋堇平靜地拋下一個深海炸彈:“他們以為是董事長把你卡住了不允許你休假,發郵件到董事長那了。我這個倒黴蛋,恰好是那個董事長兼創始人。”

她垂下頭輕笑出聲:“我還是對公司疏於管理了,這樣的人才在我這老破小公司裏居然隻是個技術總監。”

謝秋楓明白她話裏的意思,解釋性地開了口,“首先,一家二十年就走到福布斯《全球最大科技公司榜單》前五十的公司,我這麼個經曆單薄的,明明是個研究員卻胸無大誌的人,能混個分公司的技術總監已經很好了。你來之前我沒打算再往上,不去學術會議是因為我能說的在期刊裏已經寫的足夠明白。原先準備當現在負責的公司項目收尾後跳槽去研究院完成這個猜想的證明不過現在嘛。”

南方深秋的早晨陽光大好,玻璃窗映出謝秋楓的笑容比窗外的天空還要晴朗些,手負在身後,朝她走來了。

“給您畫個餅,十年以內我會拿出足夠吸引您的條件讓您同意與我一同創辦一家民非研究院。”

前者在她身側站定了,她看見謝秋楓因熱愛之物而燃起的鬥誌,二人同時開了口,同一句話,不同的語氣。

林秋堇了解對方,這人有時很別扭,卻也很好懂,固執的自我規則踐行者,若非她有謝霜降這個軟肋自己多半這輩子都無法再靠近對方一步。也正因如此,在聽見對方親自提起的邀約才最驚訝,語氣裏帶了些小心翼翼的試探。

“一約既定,萬山無阻?”

“一約既定,萬山無阻!”

謝秋楓此時的腦海裏隻裝著可能存在,可以攻克的困難,研究院的人選和猜想的證明。一句話,簡單卻鏗鏘有力。

林秋堇轉過身,謝秋楓緩過神看了眼鍋裏的菜,嗯,用靈力炒的啊,還行。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前者伸出右手,小拇指勾起等待後者的小指。

“誰變誰實驗數據永遠不變。”

後者同樣伸出右手將小指勾在對方小指上,二人的手上下搖晃兩下,大拇指點向對方的大拇指,垂下的眸子看不清神情,卻能看見她洋溢著笑的臉。

“蓋章,認證,永遠,不會變。”她道。

一切的溫馨從謝秋楓在午飯時間給Riley倒好狗糧準備自己吃飯時看見幾位同樣專業的老朋友時結束。

幾人熟練地將剛脫下的外套披在沙發上,走向謝秋楓,餘光看見吃飯的小Riley。

“哎呀,我們乖巧的謝研究員居然在辦公室裏養了狗?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呀。”有人打趣道。

謝秋楓沒給出回應,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出頭,不解開口:“為什麼挑今天,這個時間來?”

幾人吹吹口哨,將手機背過去藏得緊了,道:“這不重要。”

Liana將幾人擠開,站到最前麵:“謝,你快點吃,你的午休時間要結束了,時間要是不夠你下午的班就翹了吧?說說研究院是怎麼回事?邀請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