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鋪就的官道上,一個逆著凜冽寒風行進的身影漸漸清晰。
他拄著根長竹杖,披著長及腳踝的靛藍鬥篷,明顯不搭的褐色兜帽下,是一張疲憊而茫然的臉。
皸裂結痂的皮膚,還能瞧見原先的一些白皙。
他取下兜帽向遠處張望,原來是個短發的青年。
他朝來處張望,依稀有些身影遠遠綴在身後,那是遷徙的災民。
他現在叫寧如年。
這不是他原本的名字,而是撿的公憑,可以算是一種身份證明。
原先的主人躺在路邊,再也過不了年。
青年把他埋了,免去被流民們燉爛的下場:“你叫寧如年,我叫寧許,剛好咱是本家,也算有緣。我幫你入土為安,你借身份證給我用用,自此兩不相欠。希望你一路走好,來世生個好世道。平平安安過一生。”
寧許摸了摸胸口貼身存放的公憑,有種踏實感,戴上兜帽埋頭繼續向前行。
由不得他不重視,穿越至此,沒有身份的他比流民還不如。至少流民還能說個來處,寧許隻能在夢裏再見見那些高樓大廈、車水馬龍。
見到的身份證明不止一份,但同姓的卻難得。雖然認真論起來,這不同語言,沒見過的文字,到底是不是同一個姓又怎麼說呢?
隻是浮萍飄零,總也想抓住點什麼,年輕的異鄉人,也想有個錨點。
······
冬月的風裹著塵土往麵上撲,寧許抬起脖間圍巾護住口鼻。這都是這些日子來他的經驗之談。
比如身上的鬥篷,是他拿東西與人換的被單。他縫上兜帽,改成鬥篷,既可白天禦寒擋風,又可以晚上裹著睡覺。
再比如腳上的靴子,雖然縫的奇醜無比,但卻是他最重要的裝備。
穿越者最先要解決的就是鞋,因為哪怕是這相對平坦的官道,也布滿溝痕,散亂著碎石,倘若遇到下雨,更是寸步難行,雖然現在人們都盼著下雨。
他給原本的鞋幫加高,縫成靴子,這樣不會有石子和塵土鑽進鞋裏。小腿纏上布帶,作為綁腿,這樣比別人都走得快、走得遠。
長竹杖綁了布條,在手上一繞,便是借力的腕帶。
插上腰間掛著的尖頭鐵鍬,便是一把工兵鏟,挖野菜、與人爭食,都是最好的工具和武器。
流民群裏生存不太容易,隨時小心被人搶,更小心被人刀了下鍋。
長武器一定比短武器好用,這是他觀察周邊的遭遇得出的結論。
武器一定要亮在顯眼處,是威懾,是獠牙。吃食一定要藏好,免得惹來窺探。
因此鬥篷遮掩了腰間的財物,尖頭鐵鍬亮在身前,這樣顯得身形壯碩有武力,看著沒那麼好惹。
為了生存,他絞盡了腦汁,在每一處細節都琢磨。
他沒有那些整日田間地頭熬氣力的人壯碩,也沒有這片土地上生存的經驗,但是他有那些本無用的信息洗練,以及書本筆頭鍛煉出來的腦袋,學習能力和思維方式才是他最寶貴的武器。
······
“彎頭柴刀比斧頭好用,菜刀也可以,要想辦法搞一把,鏟子再磨就快禿了······”
寧許拿著一支羽毛筆,蘸著竹筒裏的墨汁,在一本自己裁訂的筆記本上書寫。
正經人不寫日記,但做筆記是個好習慣,這有助於他的思考,也有助於做計劃。
羽毛筆書寫起來很不得勁,但多少是原本的硬筆書寫習慣,字也能更小。所以他舍棄了毛筆,撿了不知誰扔的禽類羽毛,做成幾支羽毛筆。
流民群裏筆墨紙硯其實最不值錢,錢也不值錢,吃的喝的最值錢。
也就隻有寧許才會用一大塊肉換這些,還有幾本沒用的書。
倒也不是真的豪,而是跟別人換的肉,到手才覺得不對。
他摸不準,也不敢吃。邊上有人不在意,跟他說願意換,也就換了。
燒開的水從陶罐裏溢出來,濺落在火堆裏發出哧哧的聲音。
寧許放下了紙筆,把兩根樹枝握著兩端,將煮著不知是啥根莖的陶罐夾出來。抬頭看了看周邊的環境,借著鬥篷的遮掩,從腰間掛著的竹筒中,小心翼翼舀了一塊摻著肉片的油,浸在湯裏麵。
這是他目前最寶貴的財產了,牛肉牛油加鹽,隻剩小半筒了。
爭肉的時候,牛主人癱在破爛的牛車上嚎啕大哭,可是牛早就死了,又怎麼護的住?你是哭老夥計的死去,還是哭被爭搶的無力呢?
眾人都在爭搶,心都餓穿了的寧許揮舞著鏟子,奪下一塊牛肚皮。
寧許沒有一次吃完,而是選擇熬了油保存下來。他就著舀油的竹片,從陶罐裏舀出一塊根莖,吹著氣嚼進肚子裏。
這裏是下風口,暫時不會有人聞到香味。
好東西存著慢慢吃,不是沒人想過,前提是能保的住,哪怕是一點油。
“呼。。啊~”
寧許滿足的歎了口氣,感覺渾身都暖和了許多。
一邊盯著遠處的動靜,一邊吸溜吸溜將不多的根莖吃盡,然後捧著不再那麼燙手的陶罐慢慢喝起湯來。
他身上東西不多,又有好鞋與綁腿,輕裝簡行,比大多數人走的都快。
也許前麵還有人,但不多。
所以地裏的野菜或能吃的玩意兒還能找找,也能搶先占個好的避風位置。然後趁早開火,先吃完別讓人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