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太陽光最強的時候,宋赫曦和時悅告別,“阿喬,我要回京述職,等我同父親說完你我之事,就來找你。”
時悅推開竹門,把人送了出去,“好走,不送。”
宋赫曦看了一眼站在院裏對自己含笑招手的祁軒,又看了一眼時悅平靜如水的小臉,這張臉上找不到一丁點對自己的期待和不舍,他終是沒再說什麼,跨上黑馬,揚長而去。
佩蓉走到時悅身邊,“他走了?”
時悅看著遠處,那抹黑影漸行漸遠,她淡淡道:“嗯,希望他別再回來。”
“那可說不準。”
時悅回到院子,進了飯廳,“你怎麼不走?”
祁軒坐在屋裏的高腳桌邊,端著茶杯小口眯著茶水,“好不容易見到你,我肯定要多呆一會。”
“那你呆夠了?該走了?”
“我今天來,是有話想對你說。”
時悅坐下,也喝起了茶,“什麼話還需要你親自跑一趟?”
“那年不告而別,是我不對,但也非我所願。”
“你不用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我早不在意了。”
“我不想你怨我,也不想我們之間生了嫌隙。”祁軒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從懷中拿出一塊帕子置於桌麵。
時悅瞥了一眼,“這不是蓉姨繡的嗎?”
祁軒點頭,衝著屋外說道,“蓉姨不是外人,不用躲在屋外。”
佩蓉從門後走了進來,表情有些尷尬,“我可沒有偷聽,我隻是恰巧路過。”
時悅看著她,“鬼才信。”
祁軒將手帕攤開,露出上邊的弦月圖案,“八年前,我幸得阿喬相救,後來有人找到我,接我的人當時正在被通緝,不方便露麵。”
他看著佩蓉,“而接我的人,姓喬,單名一個奕字。”
時隔多年,佩蓉再次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個名字,她的心突然猛地一提,壓在心裏的大石終是沉了底,她的眼眶瞬間紅潤,“喬奕!他還活著!”
“蓉姨放心,喬叔他活著,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尋找你們的下落,我也是碰巧看見手帕上的圖案,才發現喬叔要找的人,原來就是你們。”
聽完這些話,佩蓉已經泣不成聲,“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時悅拍了拍佩蓉的後背,看向祁軒,“所以你是…北漠世子?”
祁軒點頭,“對。”
時悅的心裏五味雜陳,“你當初離開,是怕我們知道你的身份?”
祁軒看著時悅,眼神真摯,“當時擺在我眼前的路太凶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我怕你們和我沾上關係會惹來殺身之禍。當時我就想,若是能活著,不論何時我都來找你,若是死了,你也不必為我難過。”
“現在就不怕給我們染上麻煩?”
“八年時間,足夠我隱姓埋名,製造一個假身份。”
曾高高在上的北漠世子,有朝一日國破家亡,顛沛流離,若想立於世間,必定要吃得苦中苦,受盡難中難。
時悅是怨過祁軒不告而別,但這一刻她釋然了。她忽然想起初見祁軒的場景,單薄的少年眼中毫無光亮,卻偏偏哽著一口氣。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賣出去?”
祁軒靜靜的看著她,眼中的光亮化作千絲萬縷的情誼,“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如果賣了我,能保你一世無虞,那我萬分樂意。”
兩人相視一笑,時隔八年的重逢像是老天開的玩笑。
佩蓉哭著哭著就笑了,尋了多年,等了多年,原來當年故人竟離的那麼近。
入夜,兩人並肩漫步在小湖邊,溶溶月光灑下,映出兩道悠長的影子。
良久,小河邊有了聲音,“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小山洞?”
“當然記得。”
時悅望向遠處的林子,“那個洞裏現在住著一個白頭發、胖乎乎的老獵人。有一次,我去林子裏摘野果,碰巧發現那個洞裏住了人,我本以為是你,當時高興極了,可卻發現那裏邊是個渾身髒兮兮的老獵人。直到那時候我才相信,大哥哥他不會回來了。”
“可我回來了。”
“你是回來了,但林子裏陪了我半年的大哥哥回不來了。”時悅看著祁軒,“這些年是不是過得很苦很累?”
少女關懷的語氣如春風吹過荒野,給那裏帶來了一片生機。
“再苦再累都過去了。”
空氣突然停止流動,祁軒隻能看見對麵燦若星辰的雙眼,在這一刻,他的心是從未有過的平靜,仿佛從前曆經的傷痛,都能在這一刻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