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書失態了,比起以往對容嫣的愛而不得,此刻他才是真的瘋了般。
沈瑾書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赤著腳,在大雨中披頭散發衣衫不整,抱著棺木,用盡全身力氣去推棺蓋,卻沒能推開。
很多人去拉沈瑾書,讓他不要擾了司徒神醫安息。
沈瑾書掙脫著,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雨水,踉蹌地趴在雨水裏,還要衝過去。
裴玦過來了,一身縞素騎在馬上,一手撐著傘,隻是風大雨大,他身上還是淋濕了。
沈瑾書看到裴玦身側騎馬的顧輕舟,也是披麻戴孝,他更加不願相信棺木裏躺著的是司徒景行了。
畢竟這兩人跟司徒景行也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司徒景行死了,他們大仇得報應該很開心,怎麼可能為司徒景行披麻戴孝,下著大雨還親自送司徒景行一程呢?
沈瑾書不相信司徒景行死了。
如果司徒景行隻是司徒景行,他會相信,但司徒景行其實是東方忱。
東方忱武功高強,自詡天下無敵,雙腿殘廢了都能恢複過來。
他的輕功那麼好,那天好幾個人都被他一招斃命。
這樣的東方忱,哪怕是感染了瘟疫,文弱手無縛雞之力如他沈瑾書都沒死,東方忱怎麼可能會死呢?
為國殉身?
太可笑了吧。
東方忱殺人如麻心狠手辣啊。
禍害遺千年,司徒景行怎麼可能會死?
沈瑾書還在扒棺木,在裴玦的示意下,沒人再拉他,眾人幫他一起推開了棺蓋。
司徒景行的那張臉一點點露出來時,沈瑾書腦海裏閃現出過往裏跟司徒景行嬉笑怒罵、插科打諢的許多畫麵。
他的手比腦子快,搶了傘便遮在了上方,不讓司徒景行淋了雨。
沈瑾書看著司徒景行的臉,確認著司徒景行的死,到最後修長的身軀一軟,倒在地上昏厥過去。
這一年大祁元氣大傷,在慢慢恢複著,除夕夜女帝沒有辦宮宴,隻在長樂宮擺了年夜飯。
如容嫣失憶的那個新年一樣,好像又不一樣,因為少了人,也多了好幾個新生命。
檀曜離開了。
沈瑾書身側的位置是空的,沒人掐他的腿了,走神中恍恍惚惚的,聽見容嫣說原來檀曜即是天道。
他是來曆劫的,情劫,邪祟是為他而來。
前世他和邪祟兩敗俱傷,今生他撥亂反正,打敗了邪祟。
之前沈瑾書想知道赫連祁(赫連冽)和檀曜,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聯係。
兩人必定是有關係的,在場的人都無比確認這一點。
然而容嫣卻對此諱莫如深。
沈瑾書興致缺缺,也不想知道了,直到容嫣提起司徒景行。
司徒景行竟然留了一份遺產。
在當時天星閣被剿滅時,就連容嫣都以為司徒景行一無所有了,但其實他藏起了一大份。
容嫣派人挖了出來,司徒景行的遺產都趕上國庫了。
按照他的遺囑,分為三部分,一部分充入國庫,一部分給了溫語柔,剩下的則給了沈瑾書。
沈瑾書因為這份財產,一躍成為大祁第二有錢人。
司徒景行留給裴玦的是一個消息:楚靈尚有親人在世上,玉弦是裴玦的弟弟。
司徒景行對裴玦,顧輕舟和溫語柔以及容嫣(赫連祁)是補償,可他跟沈瑾書是真正無冤無仇,不欠沈瑾書的。
他卻留了一份財產給沈瑾書。
沈瑾書看著溫語柔整理好的遺產清單,薄唇顫抖著,話沒說出來,眼淚已經成串地洶湧而出。
他以為司徒景行對自己的兄弟情意是假的,以為司徒景行是在利用他複仇,他怨司徒景行,生氣不見司徒景行。
結果,司徒景行用這份遺產證明了這份兄弟情意。
司徒景行對容嫣他們幾人摻雜著彌補,愧疚等複雜的感情,唯獨對他沈瑾書。
這份感情是最純粹,最真摯的。
沈瑾書想起過去每個新年,司徒景行都因為發不起紅包而找他借,明明該笑的,卻忽然間悲從心來。
他後悔那天在街上下令殺司徒景行,多傷司徒景行啊,也後悔因為賭氣而從那天過後再不願見司徒景行一麵,以至於在司徒景行死前,他沒能跟司徒景行說最後一句話。
那天司徒景行做了一個夢,說自己夢到了前世,他沒具體告訴沈瑾書,在死前對容嫣說了。
司徒景行的那個夢是天道製造出來的,在夢的最後,司徒景行看到了天道,銀發白衣,麵容模糊。
司徒景行嗤笑對方裝神弄鬼,天道答得是“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妄想執著想要看到佛的樣子、聽到佛的聲音,這是世人錯誤的法門,執著於外相,心外求法,是不能真正見到佛的。
隻有放下妄想執著,向內心求佛法,才能明心見性,終成正果。】
天道讓司徒景行站了起來,把曾經被邪祟奪走的“天賦”還給了司徒景行。
司徒景行研製出了配方,卻犧牲了他自己。
臨死前司徒景行也是站著的,他看著對麵的容嫣,以及容嫣左右兩側的赫連祁和赫連冽,輕笑,“現在,我看到了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