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朕有錢啦!有二十個金餅。朕趕來接你!”
“莫鬧了!一切都遲了。妾記得君一片好心!”玲子泣語著,從車裏遞出個包袱給公孫鞅接住後,頭一扭,車緩慢的啟動。公孫鞅剛要撲上車。玲子伸出頭來:“沒用的。這十個金餅是妾的一點心!”
“不要——!隻要你!……”
垂廉放下,掩去麗影。花車嘎吱吱地載著玲子慢慢的遠去!無論公孫鞅怎麼喊,怎麼趕。
無門的荒院。
院中的亂草。
草中的小徑。
小徑傍開著花兒的兩株桃樹。
桃樹後的一間凸形平房。
平房的大門開著。
積滿塵土的門口。
門樓飛簷,牆角掛滿蛛網。
若不是肉埔魏二賭咒發誓,孟蘭皋真不敢相信這是好友衛鞅的家。
有人嗎?
房內沒有回答。孟蘭皋隻好進門一看。
室內。一股黴味撲麵而來。正準備抽身而返的他,看到北窗下的人影。他止步再看,才看清窗下一榻。榻上一案。榻上、案上堆著的竹簡中,伏著的人正在用心刻簡。
“衛鞅!”孟蘭皋情不自禁的喊道。
喊聲中,伏案之人渾身一抖,手中的刻刀啪地一聲掉在簡上。
“蘭皋,孟蘭皋”衛鞅從榻上一彈而下,撲向好友。
咚、咚!兩個好友互擊對方左胸一拳後,朗朗大笑起來,邊笑邊走到榻前坐下。
六年不見。兄還是刻苦異常,弟不如也!
六年不見。見之譽誇,妄讚之習不改也!
哈哈、哈哈!
衛鞅!院外桃花正濃,春景嫵媚。我等何必在這昏暗之屋相敘六年別情。何不如同窗之時,攜酒郊外,暢舒豪情?
罷了。逝者如斯,同窗無悠踏青之豪邁已一去不複返了。不瞞皋兄,對景、對色、對事,兄早已意盡。我隻為胸中之識能留後世方奮激刻簡而苟活。
悲呼!壯呼!唯鞅兄也。士子之命懸於權貴之手。權貴不用,士子無奈而欺竹簡。一竹、一刀,士子隨手可撿。一天、一月、一年之時光,士子隨時可泄。鞅兄之奇才,也難逃士子無奈泄憤於竹簡之命也。可歎啦、可歎!還是出去走走吧!在這黴氣十足之屋,不光鞅兄哀而刻簡,恐怕蘭皋我也要步其後塵囉。
皋兄,哀而刻簡,留士子精血於後世光美,也是士子之職業。有何可悲?你步其後塵又有何不對。我留給後世的全是經幫治國良策。今世不用,後世肯定會用,並會用我留之策,創一強大霸國,七國一統。不信,你看這篇……
不用。鞅兄之策定為稀世之室。可皋不明白,為何鞅兄斷言今世不用乎?……好了。你定是被黴氣熏昏。走!今天非出去換個新氣鮮景不可。走!
拖啥?到哪?
郊外。
哪個郊外?
北郊涑水。觀景垂釣。
學子牙也可。(子牙。西周開國大臣薑子牙68歲渭水垂釣遇文王為大臣,共興周朝)?
文王呢?
到時自現。
走!你經常反客為主。
北郊。涑水一河灣。
垂柳下,學友倆席地而侃。
蘭皋遙指安邑發問:“東依景山、北傍涑水,好一座王者之氣的安邑城能一統六國乎?”
“從地脈看,不能。因中條山切斷王氣與中原相接的地脈。真可惜,武侯之能臣數百,建安邑時為何無精通地脈之士?不然,哪會……唉!”衛鞅頭也不回的暗然而回。
“唉聲歎氣,好象不是鞅兄本性。莫不鞅兄已習慣中庶子生活,準備居中庶子而終老?”
“什麼?當年你我同登濮陽樓。你聽過我的誓言:不為名臣,枉為鞅生!中庶子,生不如死。皋兄。我雖潦倒,但我仍在想:命運究竟安排我哪一天用平生之學,創造出輝煌的治國奇跡?中年乎?老年乎?……”
“哈哈!鞅兄豪氣不減當年。可喜、可賀!”
“何喜、何賀之有?鞅已虛度年華三十六,扼腕長歎無國識。鞅常對天而恨生不能與李悝、西門豹同時!”
“哈哈!從此你就哀而刻簡了。兄可否一問:鞅兄!你若真與李悝、西門豹同時,魏武侯能讓你一展所學?”
“能。”
“能嗎?皋看不能。因為治國能臣首事審時度勢。可鞅兄你呢?隻會怨天憂人。”
“我!?怨天憂人?”
“不是嗎?縱觀七國,你爭我奪戰爭連年,天下大亂。而亂,就是為能臣提供扶搖直上九萬裏之勢。沒有亂,哪來的能臣的治呢?”
“你歎生不逢時,不就是怨魏王不用你。你隻記得魏。可魏又有什麼前途?從魏武侯逼走吳起,就開始自掘墳墓。一個隻知享樂、喜聽朝歌的主公,能思進取、能容創偉業的人才嗎?鞅兄!你怎會戀之不棄呢?天下大得很啦!”
“這些我都想過。塚宰也勸過我走。齊相騶子也多次代齊王請我入齊!可都不是真識我才。我去後,還不是與在魏一樣。茫茫七國,無鞅立錐之地也。悲呼!歎呼!”
“好了,鞅兄!你自稱才過吳起。昔日吳起僅用五年,就使一個破敗不堪的夷楚,強大的問鼎周室而六國驚。請問:你要什麼樣的立錐之地,方能一展你才呢?”
“簡單。有強國之夙願的能識我才之明主及讓我盡施之所學的權柄。”
“就這?行啦。我給你!”
“你?”
“給不了?”
“哪裏!這與你所為之事不相連。”
“哈哈!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囉?莫說六年不見。鞅兄,你看!”
“誰的告令?”
“秦國公《求賢令》。”
“啊!”公孫鞅從孟蘭皋手中一把奪過羊皮之後,展開一看:
昔我繆公自歧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裏,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後世光美。會往者曆、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諸侯卑秦,醜莫大焉。獻公即位,復繆公之故地,修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
“好、好、好!”公孫鞅看完連聲讚好,羨慕之情盡溢其表。他在一陣激動之後,突然長歎一聲後,呆望涑水。
“哈哈、哈哈——!”孟蘭皋撫掌大笑。
“歎氣是歎不出秦國公的重用的。涑水裏也無舉薦你一步執秦柄的舉薦人。”
“知我者蘭皋也!皋兄,這次不能再步魏塵,去了就要轟烈六國。所以,得有人舉薦……”
“蘭皋知道。兄早為你備下入秦諸事,隻等你決定而已。”
“你有故友事秦?”
“算有。秦公寵臣景監。”
“你——!蘭皋,你怎會認識個嬖人?不要。”
“唉——!皋沒想到,士子惡習鞅兄也有哦。你是怕別人說你?說你借嬖人進身有失士子身份、聲譽。成大事者重目的,重結果。凡重手段者能成大事乎?”
“這……倒也是。”
“景監是我老友之弟。由秦公第一寵臣薦你還不是舉手之勞嗎?拿著!這是給景監之信。”
“這……”
“不推、不謝。成大事後莫忘勇退。”
“你——不去?”
“山中閑人。況無兄之才氣、膽識。兄隻等你功成身退後,痛飲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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