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川兒提著裙擺躲避著泥濘小路上磕磕絆絆的石子和汙糟的土塊,一腳深一腳淺的想要偷偷溜回閨房。此時,身後傳來聲響,一陣嘈雜的腳步悉悉索索的向她這邊奔來。她本就慌張,提著不長不短的羅裙小心的走著。一聽身後的陣響頓時怕了起來,心裏默念著:不是阿娘房裏的人不是阿娘房裏的人不是阿娘房裏的人。腳下便有些拌蒜,踉踉蹌蹌的似是要跌倒。她忙鬆開手裏的湖藍色羅裙,險險扶住身側的土黃色圍牆。
“這下糟了。”林川兒暗暗後悔。
整潔的羅裙落在了泥濘的地上,頓時沾上了一片片不深不淺的褐色汙漬。林川兒搖搖頭,扶住鬢邊有些搖擺的步搖,靜住了那有些發狂顫動的翠綠色步搖玉片。玉片被精巧的工人裝飾成各種形狀,再鑲嵌上金片作為點綴。雖隻配了這一件頭麵,卻也在月色下襯的林川兒清淡素雅,嬌俏可人。
身後的人影攢動,距離她愈發近。她能清晰的聽見他們的腳步聲,急促、緊張、慌亂。
忽的人群中有人開口,那聲音陰沉的可怕,在這靜的嚇人的夜裏突兀極了:“醫官已經叫來了,將軍請放心。”說話者聲音很熟悉。林川兒忙屏息斂聲,是阿父!
她側身躲進身旁倚牆而栽的桂花樹影下,暗影綽綽間她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麵向她,側坐在府內轎攆上,散亂的發髻上別了一根金簪,在火光的映襯下散著冷冽的光。但看不真切,隻覺得那人身材高大輪廓俊朗。
她阿父疾步跟在身側,雙手緊攥著一個錦盒,那上麵也沾滿了鮮血,那血似是滲透進木頭之內,錦盒暗跡斑斑像極了林川兒汙了的羅裙。
她心裏打鼓,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似是穿透了耳膜,要跳出來跳到樹影外。那男子竟微微抬眸,看向她躲藏的地方。手指無意的蜷縮了一下。
“他是誰?”
“她是誰?”
那年林川兒十三歲,她生平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血。隨著人群走過她能聞到空氣中凝結住的血腥味,她沒聞過,這刺激著她的鼻腔緊接著是胃,最後化為一陣幹嘔。
林川兒捂住嘴巴,不敢發出聲音。因為緊隨其後的還有一隊身披鎧甲的持劍武士,金甲在昏黃的月光下滲透著寒光,鬥篷在行走中獵獵作響。
林川兒猛的蹲下,她的眼角抽動,熱淚止也止不住的順著緊握的雙手流進朱唇。雙肩顫抖,步搖又隨著她一陣亂顫。
很快,那隊軍士就隨著人群進入不遠處她阿父阿母的院內。林川兒緊盯著院門,直到聽見院內落鎖的聲音才敢站起身,膝蓋酸軟無力。但她顧不上這些,拎起裙擺向自己院內跑去,逃跑間濺起的泥水沾到了裙擺,腰帶,發間的錦條上。
次日,禹都便風雲四起。“皇帝遇刺”傳遍大街小巷,眾臣早朝間毅勇諫言讓皇帝早立太子。皇帝隻是沉默的垮坐在龍椅之上,漠視著階下群臣。
他們無非都在為自己所支持的皇子叫嚷,“恒王更加賢能!”“不!楚王心係百姓,多次賑災是楚王有功!”“你無非是為了你的榮華富貴考慮!”“你……”
全然不顧殿前失儀的眾人白沫飛濺,寬袍大袖在激動的情緒下上下飛舞,時不時抽到身側無辜的低頭沉默不語的林成,和另外一些明哲保身不發言語的小官。
皇帝冷眼瞧了一陣,擺手招來宦官李邕,“退朝”聲音嘶啞低沉。
宦官捏著嗓,站至龍椅近側,淒淒瀝瀝的喊道“退朝!”
那聲音似一把利劍,劃破了階下眾臣醜惡的嘴臉,剖開外皮的臣子這才露出驚恐的表情,齊刷刷跪倒一片。
“皇上息怒!”
等眾人微敢側目一瞧時,隻留下冰冷的王座注視著他們。似一張青麵獠牙,似一座金山,更似一座牢籠。他捕獲了台下眾人,要剝皮喝血,但他們卻沉醉其中,享受著“權利”帶來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