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摸魚兒·雁丘》——元好問
一
少年餘敢思想感情發生的最大變化是在十四歲以後。
公元一九六四年九月初開學的第一天。
當他第一次戴上“市群力中學”的校徽,第一次去高一等級的學校報到的時候,心情興奮而又自豪。
從小學到中學,這無疑是人生最初階段向前邁出的一大步。無論從知識的擴大麵還是從個人的成長來說,都是值得可喜可賀的一件事情。
陽光照耀大地,小鳥高聲歡唱。就連街上的行人也向他投來讚許羨慕的目光。總之,一切都是美好的。用多誇張的語言形容少年當時的心情都不為過。再見了,親愛的小學老師;告別了,熟悉的小學夥伴們。我知道,你們也依依不舍,向我揮手連連。這是曆史的必然,誰也無法阻擋。新的同學、陌生的老師正在中學校園裏等待著我。一切都需要重新開始。
然而,熱情不可能永遠持久。餘敢的心開始平靜下來,並且產生了一些小小地煩惱。
和他同桌的,是個小眼睛白皮膚矮而胖的小女孩,叫韋玉美。
其實,她一點都不美。餘敢在心裏想。
他在課桌中間用粉筆劃了一道白杠,俗稱三八線。隻要那個醜小鴨書寫作業時一不小心過了界,他便會毫不留情,以拳相擊。有一次,可能他下手太重,醜小鴨被打得哇哇直哭,跑去找班主任告狀。他依然悻悻,不肯罷休。
班主任是個女的,叫黃秀芹。二十九歲,齊耳短發,皮膚白眼睛大頗上鏡。挺著個大肚子,快生產了。因她個子矮,每每和男同學談心時,總好傍男同學肩膀。春風化雨,細語如絲,極顯出女性之柔美。 但叫他不解的是,從未見她傍過女同學肩。盡管說話也溫柔。
每當上課鈴響時,正在操場上玩耍的,上完廁所邁方步的,都繃緊了神經,開始了百米衝刺,宛若短跑運動員,唯恐落在後邊。
然而到了教室門前,奇怪的現象發生了。都一窩蜂地聚在那兒,就是不進去。若教室裏有個別女生在,則外麵的女生便會魚貫而入。而男生們呢,則嘻打哈笑,互相推諉,誰也不願先進。倘教室裏先有男生在,那第一個進去的女生,無疑便是英雄了。
由此可見,男女生之間界限分明,壁壘森嚴。
當然,這種局麵的結束,要視講課老師到來的快慢而決定。
數學老師楊蔭梧,教學嚴謹。教學之餘,亦顯出他性格的另一麵。
一次,留級生劉超課間晚到。
方臉膛大背頭身著卡嘰布灰色中山裝的老先生發話了,“劉超,你給同學們講講,為什麼來晚的?”
“我屙屎啦!”劉超滿不在乎、神清氣爽地回答。
眾學子哄堂大笑。
出出風頭、敢向師道尊嚴挑戰,引起別人對自己的注意,這可能也是坐班生所期待之效果。他外號叫老虎。
楊蔭梧年界不惑。中等身材,嘴角有粒黃豆大的黑痣。他習慣地用右手往上擼了擼左腕上的手表,走到講桌前,瞪大眼睛,正言厲色道,”你拉一次屎能用吃幾頓飯工夫?!個老油條!”
“你個老油條!”老虎針鋒相對,分毫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