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秋天,小茹的爸爸從上海務工回來,帶了一些錢,準備建一棟新房子。
用新式的窗子和瓦片,蓋一棟不會再漏雨灌風的房子。
小茹悶悶不樂的和爸爸說“爸爸,我們可不可以去鎮上租個房子,媽媽開店做裁縫,我可以去別的學校讀書,我們不要蓋房子了,等以後我們家存很多錢,我們就去大城市買高樓裏的房子住,好麼爸爸?”
“小茹,我們都走了,家裏的田地怎麼辦?還想去大城市想去開店啊,那你知道怎麼做生意麼?我們家好不容易攢了一些錢,如果生意不好做,所有的錢都會沒有,到時候我們豈不無家可歸?”
“你好好念書,考上大學,就可以去大城市買房子了。”
小茹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她有點覺得爸爸說的對,凡事都有萬一,萬一發生了什麼情況,難道他們要無家可歸麼?
可她轉念又想起書本裏說“人有兩件寶,雙手和大腦,雙手能勞動,大腦能思考。”
當萬一真的來了,他們不能再重新開始麼?他們的雙手和大腦不能再勞動思考了麼?
媽媽也覺得小茹的腦子整天都在亂想“我們家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快,你就不要再亂說了。每次下雨都是我坐在床上打著雨傘,你們才能睡覺。快去帶弟弟玩吧。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操心,好好學習就好。”
小茹有點怕媽媽,便悻悻走出房門。
沒幾天爸爸找來承包的工頭,開始商量起房子的樣式。小茹也漸漸忘了這些煩惱。她每日傍晚便提著籃子割豬菜,再回來切好豬菜,倒一些大米放進鍋裏,她坐在灶台下開始生火,煮豬食。
這是她每天都必須做的事,她是這個家一部分家務活的小幫手。
這天她挎著籃子割豬菜,不小心鐮刀割破手指,她趕緊跑回去,好在傷口不深,從土砌牆上摳一些泥土放在傷口上。
血很快止住了,這時候她忽然想起小姨父的話。她感覺自己就是小姨父說的愚昧的人,她自責的紅著臉,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好想快點長大,走出這個村子,去別的地方看看到底要怎麼處理傷口怎麼來止血。
小茹望著晚霞,紅光鋪滿天空,提著籃子往家走。
回去以後她開始生火煮豬食,小豬聞著食香味兒開始哼哼叫。
在那個物質相對匱乏的年代,幾乎每家都會飼養一頭豬,平日裏喂養著。
等過年的時候再宰殺。這些豬肉一次肯定吃不掉,那時也沒有冰箱,便用食鹽醃製好,在找個地方進行煙熏,有經驗的家庭可以把豬肉熏製的油光發亮,再掛在通風處,小心儲藏,可以吃到來年插秧。
房子主體很快就要建起來了。這天久誠把訂購的門窗送過來,扛著巨大的窗子和玻璃,跨越那條河真是太不容易,小茹爸爸請了好幾個人來搬運。
當房子整個蓋好了,小茹看呆了。竟然是一棟兩層的樓房,爸爸說她可以住在二樓,也可以在一樓。
小茹猜想這棟房子應該花了很多錢,在她生活的這個村莊是沒有人家蓋了兩層樓的。她說不上來自己的心情,她終於可以住進高樓裏了,不漏雨不灌風。她看著高高的樓房難以置信。
沒想到房子蓋好沒多久,爸爸很快又出去打工了。
小茹哭著問爸爸“家裏有了新房子,你還出去打工幹什麼?爸爸,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蓋這個房子,爸爸的錢並不夠,欠了不少錢,我要快點出去上班賺錢還賬。你小姨夫的門窗錢都是賒的。”
小茹哭不出來了,她沉默的低著頭,渾身抽泣著。她想起來姥爺買的電視劇,村裏第一台電視劇。現在家裏蓋的這棟新房子,附近村裏唯一的兩層樓。
她的心沉重的像背了這棟兩層的樓房。
她在慢慢長大,讀書識字,開始擁有自己的思想。她開始討厭她的家人為了這些個第一,離家遠走,省吃儉用。她找不到這樣做的絲毫意義。
她不知道自己家裏這次,為了這棟房子又欠了多少錢而爸爸又要在外麵打多久的工。
好像一直以來總是這樣,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錢,總有最好的方式花出去。
爸爸媽媽從不偷懶,爸爸的皮膚在工地裏曬的黝黑,媽媽每日在田間彎腰工作著。他們那麼辛苦,就為了這個房子,這個房子抽幹了所有錢,好不容易回家的爸爸需要再次外出打工。
小茹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她想錯了。她應該為擁有一個結實住所而高興的,可為什麼她隻想哭。
她淚眼模糊看著衣櫃頂上放著的紙箱子。是裝那台電視機的紙箱子,媽媽可能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禮物是姥爺家裏所有的儲蓄,便連那個包裝紙箱也不舍得丟掉。
既然知道它那麼貴,是姥姥姥爺多少的辛苦與不容易,還為什麼要接受?
就像這棟房子為什麼一定要建?他們所有的錢都用光了還是不夠!所以為什麼大人一定要這樣來做事呢?
哭到最後小茹終於睡著了,她不能接受爸爸的離開又有什麼用?大人從來不會把孩子的想法考慮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