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她,並不後悔當初的選擇,而如今亦保持著難得的清醒:她已是女王,哪兒都不可能再去,而鄭忽,為了養母的願望,亦不會離開鄭國。
他們,似乎今生已經無緣。
九年的時光,她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放下,但現在的她發現,自己從未放下過,隻是更清醒地認識到現實而已。
收到線報兩個月後的夏末,她又收到一條線報,說公子躍聯合蔡國外戚,欲置公子佗於死地。
去年陳桓公的死,眾說紛紜。
她曾派人暗中去查,發現養父居然是被陳佗買通太醫,暗中喂食毒藥,最後中毒發瘋而死。
她派毒劍親自聯係陳躍,如果他有針對陳佗的行動,務必告知她。
她會派出追命閻羅和飛魔助他一臂之力。
前幾天,她收到陳躍的信息,便帶了寶兒、追命閻羅和飛魔前往曹國。
如今寶兒已大,她該帶他出來見識一番了。
隻是,她沒有想到,此行,不僅曹夕姑會在仿山上等她們母子,而靈山的懸崖頂上,亦有人重修了木屋。
說不感動是假的,曹夕姑的友人之情,她可以用雪兔來還,可對於那個刻入骨髓的人,她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
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從崖頂傳來,帶著看透人生後的淡然:“白狄來的那位娘子,若有人肯為你堅持九年,孤身一人至今,你會為之感動麼?”
她沒有回答。
但她清楚,感動和現實之間,她選擇現實。
感動的結果是未知,而現實,卻讓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活得通透而快樂。
走到山腳下,已是午時末。
寶兒嚷嚷著餓了,蓁蓁隨手打了三隻山雞。
飛魔尋了些蘑菇塞到雞肚子裏,雞外麵用桐樹葉裹了,像從前那樣埋到土裏烤。
山雞熟了,風吹樹葉颯颯作響,亦吹得香味四散。
寶兒第一次走出白狄,什麼都新鮮,等追命閻羅把雞取出,撕下一根雞腿給他,他激動得臉色通紅,舉著雞腿到她嘴邊,道:“母親,您先嚐嚐,味道太棒了!”
陽光從樹葉間灑下,落在寶兒一臉稚氣的臉上,點點金光閃爍。
蓁蓁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寵溺笑道:“快些吃,涼了便不香了。”
小家夥信了她的鬼話,一麵吹一麵吃,顧不得再說什麼。
飛魔亦給她撕了一根雞腿,她慢條斯理地吃著,不遠處隱隱有幾道氣息若隱若現。
對方不現身,隻要不出手便罷,若出手,她必不會饒人。
四人吃了一頓野餐,回到山腳下,卻發現馬車前的兩匹黑馬,不知被誰換做了兩匹棗紅馬。
追命閻羅連聲道:“晦氣!”
蓁蓁無動於衷,隻淡淡道:“無妨,隻要能走路,什麼馬不一樣呢?”
寶兒先躍到車上,隨即便是一聲驚呼。
蓁蓁不知出了何事,隨後躍入,卻見裏麵堆了幾個陌生的黑漆木箱,蓁蓁挨個打開,裏麵裝的都是鄭國的特產,卻並無貴重之物。
她心內了然,人家特意送來,卻並無貴重之物,她若不收,反而顯得她小氣。
於是,她輕輕拍著寶兒的腦袋,柔聲道:“有什麼可驚訝的,是故人送的,我們帶走便是。”
因著在靈山腳下,馬車裏被人莫名送禮之事,蓁蓁改變了在長葛城小住幾日的計劃,立即離開了鄭國。
***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十一年。
而此時,已是周莊王二年(公元前六九五年)。
冬初的傍晚,風裏帶了一絲寒意,卻並不冷。
湛藍的天,緩緩沉落的夕陽,夕陽上麵飛起的雲霞,從頭頂飛過的雪白鴿子,以及在天際冉冉飄蕩的悠揚鴿哨,組成了一副唯美的畫麵,讓人心曠神怡。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從陳宮慢悠悠出來,一路出了城門,直奔郊外的水月軒。
自公子佗弑兄殺侄奪位,登上國君之位,陳國便開始了內亂。
公子躍聯絡蔡國外戚,殺死到蔡國尋歡作樂的公子佗後,成為下一任國君陳厲公,穩定了陳國的局麵。
但七年後,陳厲公因病而亡,死前傳位給自己的兄弟公子林,如今在位的正是陳莊公,當年的公子林。
宛丘城如今繁華依舊,雖然有些地方房屋重建變化頗大,但整體格局並未改變。
說起來,唯一不變的,便是這郊外的水月軒了。
“籲——”馭夫勒住兩匹黑馬,跳下馬車恭敬道,“主人,水月軒到了。”
從車裏走下一個約三十歲的女子,她掀起車簾,少頃,一隻瑩白的玉手搭在了她伸出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