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身後,猙獰的火舌探來,灼燒了他們的衣服,瞬間,火舌吞噬了他們,但他們沒有掙紮,緊緊擁抱著倒在窗下。
她看到小小的自己,撕心裂肺地哭著衝向大火,跌跌撞撞絆了一跤,瞧見了那個一半變為灰燼的香囊,那上麵,繡著一個如畫的“鬼”字。
然後,一個人影從身後抱起她,在她耳邊說著什麼,用帕子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飛快離開了燃著大火的院子。
大火裏,倒在地上的那對兒男女,猶在喃喃著:“蓁兒,蓁兒……”
而她依然向著大火張開大手,嘶啞地呼喚著:“父親!母親!”
風吹來,涼颼颼的,她蜷縮在一個男子的懷抱裏,男子溫柔地拍著他,低低道:“蓁兒,莫怕,莫怕!
父君會護著你呢!”
她抬起淚眼,終於攬住了男子的脖頸:“父君……”
可是轉眼,溫柔的男子卻望著他,寵溺的語氣道:“蓁兒,你是王女,陳宮如今遭難,你便先去宮外吧!
以免將災難引到宮內……”
說到最後,他歎了口氣,目光遊移,再也不敢瞧她,而她望著最寵溺她的父君,一時怔住。
又起火了,在寒冷的風中,火舌像是一張饕燮的大口,嘴裏流著長長的涎水,囂張地四處侵蝕著。而她,長大了的她,望著那曾經吞噬了父母的大火,卻深知父母已死,唯餘無盡的心痛。
她以手撫胸,緩緩走向大火,有人從後麵拉住了她衣衫一角,正是當初救了她、寵溺她、卻又趕走他的那個人。
她一把甩開他的手,流著淚大聲嘶喊道:“不是不要我了嗎?
如今又來作甚?
走開!走開!走開……”
她的聲音裏帶著絕望,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亦帶著無限的迷茫……
有人抱住了她,輕輕在她耳邊喚著:“蓁兒,莫怕,你還有我呢!”
她的手被人緊緊握住,她真切地感到那人的緊張,可是在漫天迷霧中,她看不清他的臉,隻感到那沉磁的聲音動聽極了,讓人心安。
天亮了,她睜開眼睛,正要起身,卻被人拽住了,低頭一瞧,隻見一個人趴在榻邊,他的大手,與她十指相扣,緊緊握著她的。
他劍眉高挑,即便閉著眼睛,卻仍能感受到黑眸睜開時的豐神俊朗。而此刻,麵前的這張臉,安然地閉著眼睛,眉頭時不時皺一下,嘴裏喃喃著:“蓁兒,莫怕。”
蓁蓁輕輕躺下,另一隻手輕撫上那劍眉,手指將將落下,鄭忽便豁然而起,警惕地四下張望,不想對上了一雙笑望著他的藍眸。
四目相對,鄭忽心虛地轉開目光,尷尬解釋道:“你昨晚夢魘,大喊大叫,嚇得鳳兒和轉兒不知如何是好,恰好我被你吵醒,便留在了這兒。”
藍眸悠悠一轉,蓁蓁挑眉,用力握了一下鄭忽的手,起身笑道:“受累了。”
昨晚睡得晚,蓁蓁並未脫外衣,現下竟然免了穿衣的麻煩。她跳下榻來,笑眯眯問道:“一起用膳?”
未等鄭忽答應,她已經一溜煙跑了出去,不多久,便親自提了食盒進來。
鄭忽默默望著她,忽然認真道:“若是覺得難受,便住在洛邑吧。等這邊安定了,我去洛邑找你。”
遞給鄭忽一碗肉糜粥,蓁蓁斜眸瞥他一眼,點了點頭。
雙手捧著碗,鄭忽滿麵沉思,凝眉問道:“蓁兒,你可記得,在一棵開滿花朵的合歡樹下,你為了獨占螞蟻窩,而用石頭擊傷了一個人?”
娥眉蹙了起來,蓁蓁斜睨著鄭忽,咬牙道:“鄭忽,你莫要捏造我的溴事!
我母親說過,我小時候,是很乖的,非常非常乖!”
輕笑一聲,鄭忽低低自語:“哪兒能記得,太小了!”
“說什麼呢?!”
“你今兒太好了,我受寵若驚!”
飯後,兩人分開,鄭忽去了二公子府,而她,則帶了飛魔,前往南城三巷姬府。
姬府已經完全不是從前死氣沉沉的模樣,尚未到門前,她已經聽到小童們的呼喝聲。
朝陽明亮,那聲音更是明亮,合在一起便在人的心上激蕩起層層漣漪。
小童們聽著口令,一板一眼地蹲著馬步,時不時衝出一拳。
他們如同朝陽,給姬府內的所有人帶來了希望。
而如今,沒有了來自宋馮、鄭突和蔡謀的威脅,沒有了魅姑和她的千人軍,宛丘已經變成了一個令人心安的地方。
而這些小童,則讓蓁蓁似乎看到了鬼方族美好的明天。
對於前往洛邑,她的心裏總是忐忑不安,然而在這兒,見到這些小童們,她的心徹底安定下來。
為了他們,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