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內,太醫正在把脈,雲悅麵上帶著焦灼的神色,不眨眼地望著太醫。
太醫依然是蔡姬信任的太醫院副醫正全興,花白的頭發和胡子,眼皮耷拉著,遮得眼睛隻有一條縫隙,行動間皆顫顫微微,說話亦是含糊不清。隻見他慢條斯理收回手,捋著胡子含混不清道:“夫人是急火攻心,不妨事,開一劑敗火的方子即可。”
蓁蓁誠懇道:“多謝全醫正!”
“這是臣子應做之事。”全興在隨侍攙扶下,起身回了一禮,撚起銀針,輕輕紮在蔡姬人中穴上,須臾間,麵色蒼白的蔡姬“噯”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夫人且將養著,下官先去開方子。”全興緩緩取出銀針,見蔡姬向他擺手,便帶領隨侍退了出去。
蓁蓁忙疾步來到榻前,握住了蔡姬的手。
“你們……都出去。”許是方才醒來,氣力不濟,蔡姬的聲音軟綿綿的,完全不似她平日的聲音。
“母親……”蓁蓁有些後怕,聲音微哽。
蔡姬望著女兒,見她眸中強忍著一眶淚水,泫然欲滴,不由深深歎了口氣:“蓁兒,你二兄和九兄被金衛捉去了。”
“因為什麼?”
滿眶的淚水刷然而下,蓁蓁清楚為什麼。可是,她不能說,兩個兄長為了那個秘密,必須付出暫時失去人身自由的代價。
“說是街頭巷尾傳唱的一首兒歌:上元夜呀,燈火燦,蟒神下凡閣裏現,陳佗為它娶新娘,今日馴,翌日教,馴服送與鄭國享。”蔡姬的聲音空空洞洞,好似挖了心的人,毫無任何情緒起伏,隻是木然問道,“本是說的陳佗,怎麼會牽扯到他們弟兄呢?”
“這宮內,想要清淨的過日子,竟是不可能的。我閉了宮,可是怎能不關注你們兄妹幾個——”蔡姬的眼內突然紅灼灼的,像燃了一堆火,反手捉住蓁蓁的手,如同鐵鉗般,抓得蓁蓁的手生疼,“是陳佗串通鄭國,怎麼會牽扯到他們弟兄?這是一貫的計謀,故意設計,引人入彀。”
蓁蓁安靜地聽著,終於明白了母親暈厥的原因。
是的,母親說的一點兒都沒錯,故意設計,引人入彀,但這是苦肉計,接下來還有一場更加精彩的反轉戲,估計在晚膳前會上演。
“蓁兒,你一向和兄長們走得近,應是知曉些內幕的吧?”
她當然知曉,此事因她而起,因她而成計,亦會因她而落幕。若無意外,結果應是欣然。
趴在蔡姬耳邊,她悄聲將上元節以及出行洛邑,林林總總所有的事情,一並告訴了她。
仰躺在床上的蔡姬聽著聽著,那雙憤恨的大眼睛陡然停止了轉動,呆呆地望著上方的榻帳,在那兒,一隻又一隻百靈鳥輕盈的身影,是如此清晰,如此靈動,如此恣意……
“宮中經年,母親可曾悶否?”
這句話帶著強烈的回音,在蔡姬的耳邊回蕩,蕩起她臉上一圈圈的笑紋兒。她不敢做的,這個女兒,已經替她做了。有這麼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兒,她驕傲,亦是她今生最大的幸運。
蓁蓁毫無保留的一番話,如同陰雨天的陽光,破開了所有的陰霾。蔡姬灰暗的心,逐漸亮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