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時分，熱血一般鮮紅的太陽一點一點向著地平線滑落，沙漠中血色飛揚，籠罩著廝殺中的人和馬，天地間一片紅色混沌，辨不清是鮮血噴濺，還是沙塵漫舞。
西域之地，天黑得比中原要晚，此時已經是酉時。
成暄立在一個沙丘附近，神色愈來愈冷肅。三個時辰的鏖戰，雙方都死傷慘重，如果打到天黑，對中原軍隊來說極可能是一場噩夢。
夜戰是非常危險的戰役。在漆黑一片的戰場上，憑借旗幟已經難以實現有效指揮，兵士們得不到確切的指令，很容易惶惶不安。
中原軍隊固然也曾演習過夜戰，畢竟缺乏實際的夜戰經驗，更何況這裏是茫茫沙漠，天氣變化莫測不說，根本沒有任何明顯的標誌物，恐怕到時真成了殺個昏天黑地，將領完全失去對戰局的掌控能力。
反觀西域汗國軍隊，他們對沙漠的熟悉便如同中原將士對黃土地的熟悉，這種在地形上的優勢白天還不算明顯，到了夜間，很可能便成為致勝法寶。
雙方的兵士都已經接近精疲力竭。成暄已然考慮到這會是一場苦戰，必須保證體力，從對攻戰一開始，便留下一個騎兵陣列以逸待勞，約莫間隔半個時辰後替下另一陣列，如此輪班休整。西域汗國軍隊也大致采取了此種方式休整，不過據斥候兵報告，敵方還將約兩萬軍隊留為後手。毋庸置疑，這是要在最後時刻給中原軍隊以致命一擊。
成暄心中清楚，西域汗國選擇在沙漠與中原軍隊決一死戰，必然是想依仗沙漠作戰的優勢一戰定乾坤。空曠大漠沒有任何地形可以憑借，拚的全是雙方兵士的戰鬥力。範陽軍和朔方軍的騎兵都是精銳之師，戰鬥力不弱於西域汗國鐵騎，但加起來不足五萬人，對抗超過自已一倍多的敵人，能支撐到現在一時殊為不易。
不能再如此消耗下去，必須要在天黑之前脫身！成暄狠狠地抿了抿幹裂的嘴唇，轉頭望向立在身邊的靳之浩，“總管，半個時辰內我軍必須要從鏖戰中脫身，否則進入夜戰，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靳之浩也已看出眼前的危局。在沒有地形可以憑借之時，步兵在箭弩上的優勢不能得以充分發揮，與騎兵對抗時隻能作為輔助力量。虧得成暄列出八陣圖陣法，吞掉了敵人近兩萬精銳，減輕了一些壓力。但是西域汗國軍隊調整陣形布局後，天覆陣等牽製敵人的進攻部隊被敵人反牽製，傷亡很大，成暄隻能迅速調整戰略提前與敵決戰。
西域汗國的一支隊伍幾次欲衝殺到這邊，被防守步兵的弓箭所阻，又被刀鋒霍霍的陌刀兵震懾，才一直沒有殺奔過來。
靳之浩望了望右前方的京師騎兵營。自己讓他們待命，一方麵是身邊要留有一支隊伍，更重要的是這些京師騎兵雖然也訓練有素，恐怕九成九不是野狼般的西域鐵騎的對手。不到萬不得已，他還不想將他們推出去，否則殺得剩不了幾個人，回去後不好向聖上交代。
半個時辰前，餘朝宗提出中路軍護衛他這個主帥先行撤出危險之境。這哪裏是撤離，分明便是丟下軍隊逃跑。他靳之浩當然也惜命，可還沒膽小到這個份上。
靳之浩雖然不是帶兵的武將，也明白夜戰確是危險異常，但是鏖戰之中任何一方想要撤出戰鬥都是非常困難的，這裏又是茫茫荒漠，想撤出戰鬥便隻能連夜奔逃，一旦在晚間迷失方向，恐怕也隻有當沙漠骷髏的份了。更何況，敵人怎麼可能幹瞪眼看著讓你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