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將遺誌(1 / 2)

“臣施正明拜言:

臣此赴京師,已知天命。然西部邊陲難寧、邊關戰事未定。生一時為臣一時,活一日盡忠一日。薄命懸停,苟安於世,不敢不書所察上達天聽,不敢不諫所思以躬臣誌。

天下大勢,時有動蕩。東際州島,民心思變;南方祜韃,多生混亂;北殷常懷並我之心,虎視眈眈。若論統軍布局,軍統地方,互相知情。各為其責,各盡其用。鎮東之軍難操北征之術,征北之兵不服南關水土。和平之際有勢力盤根之嫌,戰事之秋當以地利人和為念。千裏王土,兵革互興。大勢須細察,大局當微觀。陛下精明兵要,不宜肆意調任,徒生變故。

故此危急存亡之秋,臣請托付於薛定搖總領征西大軍。此子深諳軍事機要,舉兵用人公而忘私。罔小我而全大局,多明智而少陰謀。文韜武略,有運籌帷幄之智;驍勇善戰,有以一當十之能。赤子之心、非常之才,此乃上天賜我大齊之護國符,願陛下愛之、惜之、用之。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則千秋霸業、中原一統,可計日而待也。

臣將去矣,老來關情。回首平生,雖戎馬難報先帝知遇之恩,雖萬死難效陛下托兵之重。故鬥膽擢此子為陛下所用,以全陛下霸業之心、以慰平生未竟之誌。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此舉全無偏私,望陛下明鑒。

施姓後人,亦為臣子。忠烈拳拳之心,天地可鑒。若逢戰事,請陛下勿以臣為念,盡可悉數用之。後人雖愚,資智難全。然男兒鐵骨、有誌為國,必當竭股肱之力,盡忠貞之節。

黃泉路上,思緒雜殘。失言失德,陛下海涵。

臣施正明 諫疏絕筆

征元九年八月十六日”

卒章聽罷,滿朝緘默。

這封絕筆諫書寫於臨行回京前。可憐那施老將軍明知即將踏上枉死之路,也在顧念著朝局安危。“施姓後人,盡可用之。”這是施老將軍在向朝廷表示忠誠的決心,也是在向征元帝做最後的懇求,他希望帝王高抬貴手,為施家留後。隻是不知當他聽到誅滅九族詔令的時候、當他在黃泉路上回首看到九族親眷亡魂的時候,有沒有後悔這一生的忠誠與良善。

他已經沒有後人了,他是為節而死。

薛定搖聽罷奏章,再次淚眼潸然。正是因為她了解施正明的為人,正是因為看到了這封諫書,她才會不惜以身犯險地千裏回京。

而聽到這番肺腑之言的征元帝,卻牙關緊咬,臉色蒼白。在他看來。這封遺諫字字泣血、句句忠心的背後,是對他所作所為的叫板、是對他帝王顏麵的侮辱。是在辱罵他枉殺忠良是非不分,是在批判他麵堯舜而心桀紂。念及此,他麵目陰桀地看著薛定搖,攥的發白的拳頭重重捶擊在了麵前案上:“好一個大局為念的老臣,好一個當赴先誌的後人!”一字一句,語調冷峻得像數九寒天的三尺寒冰。

左逢年之流的外戚一黨未曾想到施正明會把虎符軍權留給這樣一個軍銜極低的青蔥少年。眾人皆知即使洪嗣簫被托舉到三公之位、太尉之職上,也不過是個空有虛名的擺設。而控製這個提線木偶的,一定是手握四方軍政大權的人,也就是手握龍節虎符的人。

征元帝無疑是要做這個提線人的。若果真應允施正明的遺奏,那麼就意味著他將難償所願。如今施正明已故,四海未平,戰事未休,確實不能貿然調帥。即使沒有薛定搖今日之舉,征元帝在此前也已經在苦思主軍政於西北的人了。隻是如今軍統將帥人事固化,一直沒有挑選到合適的人選。可即便如此,征元帝也不可能任用一個與施正明、與清流一派有任何瓜葛的人。因為即使不考慮錯綜複雜的朝政關係,他也要擔憂在施正明潛移默化的影響下薛定搖領軍帶兵的軍事思想。他不可能扳倒一個與自己執政思想相悖的施正明,再擢升一個可能與自己對著幹的薛定搖。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一個帝王會喜歡和信任有反叛之舉的人,更妄論讓這種人手握軍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