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鳥啼鳴聲聲脆,宮簷翹角徐徐音。陰鬱的夜色緩緩褪去,東方天際露出了一抹魚肚白。
“沙~~沙~~沙~~”
皇宮大苑內,兩位早起的宮人披著昨晚夜色的餘陰,勤懇地拿著掃帚打掃著華明殿前的空地。待掃至大殿前中軸線處時,高大的中門緩緩打開。
此刻,晨光萬丈齊頭進,百官談笑一並來。兩位灑掃的宮人向著來官行過禮後,行跡繼續垂直著滿門陽光,兩兩相背灑掃而去。
薛定搖身戴鐐銬枷鎖,由兩衛兵架持著跟在百官之後。呂望先、呂京同亦隨其後。她步履緩慢地拖著沉重的步子,看著一眾正值不惑耳順之年的朝官精神矍鑠、談笑風雅,心中不免再次想起了故去的施老將軍。
正當薛定搖心中傷感、眼神遊離之際,夾雜在百官之後的一個佝僂著背卻步履匆匆的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但見那人雙手遮麵,身形猥瑣,這鐵鏈枷鎖拖地的聲響似乎讓他抓心撓肺,嘴裏一直喃喃道:“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一邊自語著一邊飛快地爬著台階,不料一時失神邁錯了腳,一個踉蹌方方正正端跪階上。
眾官見狀,不禁哂笑攙扶。
“孝之兄!” 薛定搖低語著,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昔日同窗郭孝之。時隔一年又見昔日幕僚,心中自是喜不自勝。但怕當下的戴罪之身與他為難,故而不敢作高聲語。薛定搖與郭孝之同庚同歲,生辰隻比郭孝之小了兩個月。兩人相識於司學監,薛定搖官拜少司農那一年,郭孝之與宗正寺卿楊恕巍的千金楊小娥喜結連理。同年楊恕巍舉薦郭孝之入宗正寺,官拜宗正寺丞,屬從六品。自此二人同朝為官。薛定搖被貶從軍後,郭孝之升任宗正寺少卿,屬從四品。
世態炎涼,薛定搖剛被貶時,郭孝之如同人間蒸發一般不見人影。後來薛定搖在軍中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得了軍銜,郭孝之便又如學生時候一般對薛定搖噓寒問暖,上趕著與她講學論道。薛定搖私下處事時性情溫厚、為人寬懷,她深知郭孝之作為入贅的夫婿,在宗正府寄人籬下,免不得行事拘謹。故而麵對他這幾年來幾番的疏離與示好,她也都能一笑置之、照單全收。不止是對郭孝之,她對旁人的道德要求向來是極低的。在她看來,同朝為官,各有難處。隻要不在人危難之際落井下石,便是可交的。因此往年中她每每大捷回京,也會與郭孝之及三五好友同聚共飲討論軍國民生。郭孝之此人諂上而厚下,他既是溜須拍馬的一把好手,又頗有治國安邦之能。由於深諳人情世故,裏裏外外都能落一個好兒,在官場裏混得如魚得水。
郭孝之見藏身未果,一臉難堪地緩緩回過頭來看著薛定搖,表情跟吃了蒼蠅似得擺著手寒暄道:“那個,定搖啊,回來了哈。愚兄那個政務纏身呐,回頭去、去探你的監哈。” 一張堆滿褶子的臉笑得比哭還難看。還沒等薛定搖回話,郭孝之便帶著些心虛慌不擇路地拾階而上,整理著官帽朝著華明殿走去。郭孝之在此前就已經得知薛定搖落難之事,隻是當下不知帝心為何,他不敢貿然逾矩。遇事先持觀望態度,是他一貫的作風。因此,在朝廷尚未斷論之前,與薛定搖保持距離才是明哲保身之法。